陈庆文：人民行动党与职总共生关系利弊

如果职总被视为受行动党操控并唯其马首是瞻，这对职总和行动党都没有好处。三方合作关系必须使职总能够无惧无私地有效促进和维护工人的权益，同时兼顾国家利益，无论哪个政党执政。三方合作伙伴之间应保持一定距离，以维护各自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从而更好地代表各自受托的群体和利益。

当人民行动党在70年前的上个月成立时，创始成员中不乏杰出的工运人士。反过来，行动党又在1961年全国职工总会（National Trades Union Congress，简称职总）的成立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当时的劳资关系势同水火，执政党内部也出现分裂。

行动党和职总之间的这种紧密的、脐带般的联系被称为共生关系。这一关系体现在一位通常也是内阁部长的行动党资深领导人当选为职总秘书长。此外，一些行动党议员也是职总的资深领袖和职员，许多其他行动党议员则担任各个工会的顾问。

这一共生关系最近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当国会于8月6日首次讨论安联保险拟议收购英康保险的交易时，尽管监管评估仍在进行中，但交易似乎已是板上钉钉。

时间快进到10月14日的国会，这笔交易却出现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叫新加坡人感到愕然。

文化、社区及青年部长兼律政部第二部长唐振辉在部长声明中宣布，安联收购英康51%股权的交易，以目前的形式进行不符合公众利益。

在企业界，收购计划未能实现的情况并不少见。但是，当政府在8月几乎批准这项交易时，它是否操之过急了呢？尽管当时对交易的评估仍在进行中，但这却是公众普遍的看法。

此外，这项失败的交易也使职总与行动党之间众所周知的共生关系再次成为关注焦点。

这并非今年首次出现这种情况。9月，当国会辩论平台人员法案时，行动党和工人党议员就职总的独立性和有效性，以及这如何影响工人权益展开激烈交锋。

面对公众对这一错综复杂关系的审视和质疑，行动党和职总能否经受住考验？

共生关系的形象问题

人们常常笑称职总是行动党的分支，被用来巩固行动党和政府对劳工运动的控制和影响。简而言之，这一共生关系被认为削弱了职总为工人争取最大利益的能力。

对许多人来说，安联收购英康的交易似乎加深了这一印象。这给职总和行动党都带来问题。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将这两个实体混为一谈，会产生一个值得商榷的假设，即行动党的利益也是职总的利益，反之亦然。这也给人一种印象，即行动党或职总的利益或目标与政府的一致。

但是，考虑到行动党与职总之间复杂的共生关系，问题就来了，因为行动党是执政党，政府也被牵扯进来。如果其中一个实体出现问题或声誉受损，其他实体也很可能受到牵连。

鉴于公众对这项交易的负面情绪，职总因处理拟议交易的方式，特别是对安联计划在交易完成后三年内向股东退还约18亿5000万元英康资本一事不够坦诚而自损声誉。

正如工会领袖在10月16日与几位内阁部长和职总高层举行闭门会议时所指出的，这项交易也对职总与政府的关系造成难以预料的影响。

尽管职总秘书长黄志明在8月国会复会前夕重申劳工运动对英康社会使命的坚定承诺，但由于行动党对英康履行社会使命的承诺受到质疑，它因此遭受了附带损害。

政府也受到波及。它最初对交易支持，随后态度转变，直到最终叫停交易的做法，引发人们对监管程序的合理质疑。为了使政府能够叫停交易，国会不得不通过对保险法令的紧急修正案。

虽然这件事凸显了行动党与职总关系密切的政治代价，但导致这一结果的事件发展过程，却带来一些让人感到放心的因素。

重要的是，与人们普遍认为交易已成定局的看法相反，政府正确地以开放的心态对待这些担忧，即使拟议的交易涉及职总，也进行最严格的监管审查，然后才喊停交易。

具体而言，文社青部深感担忧的是，英康在获政府批准免受合作社法令的约束后，却没有对2022年转到企业化后的英康的约20亿元盈余资金，作出明确安排。此外，它也没有明确说明这笔盈余将如何用于推进英康的社会使命。

政府与行动党和职总保持明确的独立运作，是维持这一共生关系的重要保障。

这是否有助于消除公众长期以来的负面看法？

共生关系的优势

重要的是，不要见树不见林。与其只关注这一关系中各方的得失，更公正的做法，是关注国家及人民从这一长期密切的关系中取得什么成就。

同样，将这一问题简化为是否应建立共生关系的二元问题，就会忽略行动党、职总和政府60年来对新加坡发展所做出的重要贡献。

我们自独立以来所享有的劳资和谐，以及普通新加坡工人生活水平的巨大改善，是行动党与职总之间的互惠互利关系，以及职总、政府和雇主之间的劳资政三方合作关系这两个方面的结果。

除此之外，行动党还能够动员职总的支持，在每年的工资调整、工友的培训和技能提升、在经济低迷时期迅速减薪和降低雇主公积金缴交率等日常事务中，不采取短视的做法。

职总为工会的组织和集体谈判活动提供领导和专业知识。它也开创并推广渐进式薪金模式，使在清洁、保安、零售和垃圾管理等行业的低薪工友，能够通过技能提升和提高生产力来增加工资。政府在评估后认为渐进式薪金模式优于最低工资等其他措施，予以采纳。之后，职总和行动党共同努力，争取雇主支持这一模式。

井然有序、目标明确的劳资关系，依然是新加坡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石。职总最近更新工友契约，旨在陪伴工友走过人生各个阶段，这与行动党政府推出的“新加坡携手前进”运动相呼应。

实际上，这一关系使我们能够采取务实的方法来解决问题，即通过合作而非对抗来预防罢工行动，以维护工友的利益。

劳资政三方合作关系在新加坡行之有效，但这一机制并非灵丹妙药，最终成败的关键在于如何实践。

确保三方合作关系切合所需

尽管共生关系也是劳资政三方合作关系的基础，但至关重要的是，这一关系不应导致身份和角色的模糊，使三方常常被视为一体。

虽然三方合作伙伴的利益和关切往往一致，但它们不应或被视为融为一体，因为这必然会导致某个利益攸关方的利益服从于其他利益攸关方。

事后看来，职总和职总创优企业合作社（NTUC Enterprise）本可以更好地认识到英康在本地合作社和保险业所占据的特殊地位，并更有效地回应公众针对这项交易提出的真诚且合理的担忧，特别是对英康能否履行社会使命的关切。

如果能做到这些，它就能将交易结构设计成明确支持英康的社会使命，并确保其符合公众利益。

行动党政府本应更深刻地了解公众对这项交易的情绪，避免给人一种结果早已注定的印象。

在由单一政党主导的政治体制下，三方合作框架内的权力不对称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职总被视为受行动党操控并唯其马首是瞻，这对职总和行动党都没有好处。

三方合作关系必须使职总能够无惧无私地有效促进和维护工人的权益，同时兼顾国家利益，无论哪个政党执政。

三方合作伙伴之间应保持一定距离，以维护各自的独立性和自主性，从而更好地代表各自受托的群体和利益。

这将使三方合作伙伴保持警惕，不会将并非天定的劳资和谐视为理所当然。这只会进一步加强三方合作关系。

安联收购英康事件提供了一个独特的机会，让我们思考行动党与职总共生关系的局限性，尤其是工会领袖、企业和公众在基层是如何看待这一关系的。

它促使行动党、职总和政府各自努力，坚决减轻这一重要关系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它们必须建立对共生关系的信任和信心，让人们相信它与新加坡及国人息息相关，且切合所需。

作者是新加坡管理大学杨邦孝法学院副教授

黄金顺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