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瀚森：混乱是伟大的前奏还是平庸的起源？

如果失去领导世界的普世价值高度，一个只能自嗨“伟大”的世界强国，将无可避免地滑向平庸。值得欣慰的是，无论是美国国内还是国际社会，都存在着美国新政府不可忽视的制衡力量。

总统大选之后的美国政局可用“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来形容。候任总统特朗普在人事任命上，继续着自己“网红顶流”式的操作，几乎每一个内阁成员的人事宣布，都引来无数非议与争论。可以说，相关任命己经超越了用人唯亲、唯忠的范畴，而是“我的宇宙我作王”，例如国防部长人选为福克斯电视主持人赫格塞斯——一位从军生涯军阶仅为步兵排长的新人，去指挥当今世界最强大的军队，以及面对众多军功卓著的中将、上将。卫生部长人选肯尼迪不仅没有任何专业背景，还是冠病疫苗阴谋论的忠实支持者。

另一边厢，现任总统拜登在国际场合体会到“人未走，茶已凉”的人情冷暖，在秘鲁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的领导人大合照中，被安排在不显眼的第二排位置；紧接着的巴西二十国集团（G20）峰会，东道主甚至在拜登没到场的情况下，就完成了集体合照。会议期间令世界关注的中美领导人会议，中国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对拜登说出的四条红线、言而有信等言论，其实更相当于提前知会下一届美国政府，以致白宫国家安全顾问沙利文在拜习会后强调，拜登的角色不是为中国向美国新政府领袖传话。

笔者曾经在特朗普第一个总统任期伊始，写了《特朗普总统“少年的成人礼”》（《联合早报》言论版2017年3月3日），得到包括中国《参考消息》在内的众多华文媒体转载。七年前的特朗普作为政治新人，给世界带来颠覆性的政治思维；七年之后，作为美国建国史上仅有的两位非连续任期总统之一，特朗普无法再以新人自居，但世人如果审视特朗普2.0内阁，却仿佛看到一支“政治少年团”，可以预见这并非一个建设性的施政团队，更多的混乱无序以及左右撕扯，将成为特朗普第二任初期的主旋律。

政府效率部长相当于弼马温？

亿万富豪马斯克在竞选中出钱出力，俨然以最大功臣自居，也获得特朗普论功行赏的回报，获得一个新设的“政府效率部长”职位。如果熟知美国政治制度，就知道这是一个相当于《西游记》里孙悟空在天庭的“弼马温”职位，隶属于总统顾问委员会，没有经国会审议的正式部门预算及公务员团队配置，权力基础全凭“玉皇大帝”特朗普心情好坏时的一句话。

但马斯克这位“政治少年”却乐此不疲，已经提前进入角色，不仅深度介入内阁团队人事，也开始在自己的媒体平台X上对国际政治指点江山，甚至发文嘲笑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坚持抗战的态度。

马斯克还以自己在X平台大刀阔斧裁员的企业治理经验，事先放话要取消所有政府部门的灵活工作制度，并可能以此为由，裁减超过25%的公务员。可以想见，未来美国新政府中众多诸如马斯克这样的率性新人作风，会造成美国公务员团队怎样的士气低落与寒蝉效应。

政府部门与企业机构有管理逻辑上的分别：夕阳行业须要止损，亏损企业须要节流；但政府部门为国民提供公共服务、保障国民安全，社会效益与安全效益远远大于经济考量，例如公共交通、医疗设施涉及巨额政府津贴以维持运作，国家安全、内政团队则是当危机来临时方知“人到用时方恨少”。拥有卓越高效的公务员团队，才是一个国家政治成功的基石。

作为商界精英，强烈的特立独行标签绝对是自身企业生存壮大的优势之一；一个混乱无序的新市场，对于企业人更相当于一片蓝海，新晋企业有机会后来居上，在取得领先市场份额后，还可以率先制订有利于己的竞争规则。但是在政治舞台上，特立独行不合群并非一位成熟政治家应有的品格，而混乱无序的政治氛围更非迈向国家伟大的阶梯。

从特朗普的政治风格与组阁思路来分析，美国新政府日后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否定部分区域自贸协定、退出一些国际组织甚至退出北约，都是大概率事件。政治领袖维护国家利益，固然是从政首要原则，但无视现有国际规则，认为凡事皆可交易，盟友也可拋弃，反而会陷入“破坏容易重建难”的恶性漩涡。如果失去领导世界的普世价值高度，一个只能自嗨“伟大”的世界强国，将无可避免地滑向平庸。

值得欣慰的是，无论是美国国内还是国际社会，都存在着美国新政府不可忽视的制衡力量。特朗普的未来施政，不仅要面对民主党在国会与州政府层面的强力反对，也同样受制于共和党内部建制派的约束。特朗普之前提名的司法部长人选盖茨，就因为道德瑕疵而遭到党内外质疑，不得不自行宣布退出提名。对于俄乌战争，以波兰、英国为核心的欧洲北方集团正在成形，为有可能丧失美国军援的乌克兰不败兜底。

在可能吹起的全球化逆风下，中国作为全球经济大国，正在通过扩大金砖国家组织成员，并积极参与更多自贸协定，有能力也有意愿成为全球南方的领导者，有可能填补美国留下的全球经济领导地位。新加坡总理黄循财也在国际场合创新地使用“再全球化”一词，来强调全球产业链不脱钩，以及全球贸易自由化的重要性。

英国历史上著名的战时首相丘吉尔对于美国有一句经典评价：“在尝试所有其他可能性后，美国人总能做正确的事。”这一预言是否仍然正确，让我们在四年之后的下届美国总统大选时再来验证吧。

作者是亚太区域企业集团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