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林：车祸给公路使用者敲响的警钟

不久前，淡滨尼一个十字路口发生罕见致命车祸，六辆车连环相撞，两人不幸身亡，六人受伤入院。如此惨烈的车祸实在让人在震惊之余也疑窦丛生，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起车祸的发生？如何减少危险驾驶以降低车祸发生频率及伤亡人数？

在讨论车祸的同时，不妨把镜头对准那些因车祸而入院的患者和家属，让所有公路使用者都能意识到，车祸的发生就在一瞬间，留下的伤痛可能是一辈子，甚至长期而深刻地影响到肇事者、受害者的全家人。

作为车祸受害者家属，2019年笔者曾守在中国的医院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亲眼目睹了诸多人间悲欢离合，以及普通人家的生离死别。

那些家属面对突然变故，往往很难接受。其中一个32岁的小伙子，因车祸脑外伤入院，家属为了让他得到更好的治疗，连夜联系救护车转院。因为在大医院没有病床，他们不久又转回来。远远看着家属瘫坐在走廊地板上、靠着墙壁泣不成声，实在不忍直视。

一个19岁的花季女孩，乘车时遭遇车祸，脊椎神经受损导致胸部以下截瘫，除了手术、长期的治疗、高昂的医药费，后半生可能都要与轮椅为伴，后期治疗与康复也将是长期的磨难。美好人生就此改写，她的父母在病房外面止不住的眼泪和哀叹，一夜之间熬出满眼血丝。

车祸造成的伤害除了肢体残障以外，神经受损及其后遗症、并发症将更麻烦、更持久、更难恢复，受害者及其家庭所花费的金钱、时间和精力都是无法估算的。

在寻医问药、联系转院及后期康复治疗期间，笔者也真真切切感受到那种身心俱疲、无可奈何的痛苦。伤者与家属都得经受住身体、精神与经济的多重考验。如果夫妇二人都是独生子女，面临着一对夫妇赡养四位老人的压力，一旦老人入院，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一旦进入加护病房（ICU），伤者与家属好像都被扔进了炼丹炉。在中国医院里所见，由于车祸受害者状况凶险、病情瞬息万变，而且病程较长，家属收到病危通知书已习以为常，不得不轮流驻扎在医院进行持久战，全家人进入紧张状态，各种奔波逐渐成为日常。很多伤者家属在兼顾工作与家庭的同时还要守在医院，蜡烛两头烧的日子里，每天都在超负荷运转。

ICU旁边是家属等候区，每次医护人员呼叫家属的广播一响起，就有人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冲过去一探究竟。夜幕降临时分，家属就打开简易的折叠床，从储物柜里拿出被子准备休息。长长的窗台上摆满各种各样的洗漱用品、热水壶、零食、泡面和饮料。手术室和ICU共用一个宽敞大厅，每天都有一群群家属拥着病人的推车如潮水一般涌进涌出。

ICU外面有一个小窗口，是医护直接沟通的唯一通道。按照医护人员指示，一些家属在规定时间内，把鼻饲用的流质饮食放在窗口小框子里，医护人员拿进去以后趁着合适的温度给患者进行鼻饲。这些鼻饲饮食要求比较高，太浓太稀、温度太高太低都不合适，同时还要根据病情兼顾营养均衡、饮食禁忌等，对家属来说每天准备这些饮食都是一大考验。

ICU患者的收费比较高，收费项目也很多，每一家的收费单都很长。有的收费单一放进窗口筐子里，就被外面等候的家属拿走了。有一位伤者长长的收费单连续好几天都堆积在筐子里，后来听说他是外地人，车祸发生后被路人送到医院的。

车祸重伤者，有的从ICU推出来直接被送去太平间，家属们跟在后面，互相搀扶着失声痛哭。也有的伤者回到普通病房，接受下一阶段的治疗。站在这里，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生死只在一线间。车祸每天都在发生，炼丹炉内外的苦难每天都在继续。

进入中国的医院后，经济能力决定治疗和护理水准。伤患者家属的渺小与卑微无所遁形，手足、夫妻之间的矛盾也可能从天而降。

很多大医院都已经普及电子收费系统，住院伤患都有一个固定账号，家属必须及时往这个账号充值，如果余额不足，会自动停止各项治疗及护理。缴费大厅里看不到一个收费员，一大排充值机全天候待命，面对这些肚量无限的吞金兽，让人不寒而栗。

有些特殊药品家属要自己去药店购买，比如人血白蛋白，处方上写着每天两瓶，价格人民币1000多元（约200新元）。小小一瓶，居然这么贵，普通家庭怎么负担得起？一些人不得不放弃使用昂贵的药品，改用价格可以接受的替代品。

邻床伤患者家属一直在讨论是否要请护工帮忙？他们一家人已经坚守一个多月了，患者病情反复，亲属轮流照顾也难以为继，但请护工又得增加一笔开销。在ICU门口，还看到亲兄弟因为医药费而怒目相向，甚至大打出手。在医院食堂，满头白发的伤患者家属拿着馒头，向工作人员讨要一些免费汤汁。还有那些站在医院楼梯间打电话借钱的、上网公布病情寄希望于公众筹款的……

中国医药费的大额账单压得人喘不过气，到最后还可能落得人财两空的悲剧。有些收入本来就不高的家庭，一旦入院治疗，将给全家带来极大的经济压力。对低收入家庭、超过保险赔付范围的伤患更是雪上加霜，一病返贫、负债累累是很多患者家庭的真实写照。

如果说地震、海啸、洪水、干旱等都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天灾，交通事故则是人力可以控制甚至避免的人祸，就看手握方向盘的人是否谨慎。新加坡交通部今年2月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年致命车祸及死亡人数写下七年来新高。前述在六辆车连环相撞的车祸中，年仅17岁、品学兼优的马来女生朝气蓬勃的生命戛然而止。但愿那些已经发生的悲剧给所有公路使用者都敲响警钟，时刻谨记“手握方向盘，脚踩人命关”。

作者是华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