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宇翔：欧锦赛折射崩塌的德铁效率

欧锦赛刚刚曲终人散，今年的主办国德国是传统劲旅，但在八强就行人止步，败给本届冠军西班牙。球场里德国队退场，但球场外德国作为主办国却依然在镁光灯下被关注，可惜是丑角。这次出大丑的是恶名昭彰的德国铁路（Deutsche Bahn）。

欧锦赛的人流击溃了德铁的承载力，多支球队因为德铁的误点、班车取消而深受其害。德国人耳熟能详的德铁段子，因此冲出国际，逼得德国政府无法回避。交通部长维辛也忍不住炮打司令部，批评德铁表现差劣，认为没有达到球迷期望，也不符合严谨的德国传统。

维辛作为交通部长，尽管批评德铁，但不能纯粹当一个局外人，置身事外。因此他也为德铁打圆场，提出德铁的两个痛点，一是欧锦赛为德铁每天带来额外1万个座位的压力；二是受最近的暴雨天气影响。

显然，两个理由都不太合理，一是每天额外多1万个座位，理应是铁路系统可承受的范围；每年暑假游客急增，对铁路系统的冲击力也不亚于欧洲杯的人流。至于第二点，德国诚然在南部有暴雨发生，巴符州与巴伐利亚州都在6月初发洪水，部分地区甚至出现百年一遇的洪水。然而，这次欧锦赛所用球场只有两个在上述两州，其余八个都在北方，期间德国北部也有暴雨，但要说因为暴雨导致误点率大增，全德都难以如常运作，未免太说不过去。

本届欧锦赛期间，德铁意外成为影响赛事的主角，例如在四强战，荷兰出战英格兰。荷兰队是从下萨克森州的狼堡前往北威州的多特蒙德，没有受洪水威胁，但由于铁轨有动物被撞死而关闭，最终要改道坐大巴前往不伦瑞克，再转飞机前往多特蒙德，最终来不及参加赛前记者会，也少了一场适应场地的训练机会。

在赛前，球迷就深知德铁误点的可怕。在欧锦赛开始前，苏格兰球迷协会的球迷联络官，已经呼吁“一定要赶早一班的火车”，预留德铁延误或班车取消的弹性，以免看不上球赛。

在欧锦赛期间，多支球队同样受德铁影响，如比利时队就因铁路原因迟到10分钟抵达科隆。欧锦赛不仅未能展现德国软实力，反过来暴露了以德铁为首的基建失修问题。《纽约时报》旗下权威体育媒体The Athletic在6月中旬发表文章，标题就批评《欧锦赛与德国效率：忘掉一切你以为你知道的吧》（Euro 2024 and German efficiency: Forget everything you thought you knew）。文章提到欧锦赛期间多次出现的电车塞车、车站人满为患等问题，批评在欧锦赛期间，德铁的效率打破了外界对德国人严谨、守时、高效的想象。

德铁问题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2006年的德铁改革就被视为德国效率直线下降的分水岭，只是在近年问题集中爆发，愈加碍眼。2020年，德铁超过80%的火车准时到达。2021年就降到75%，到今年1月德铁公布的数据，2023年德铁长途城际列车平均准点率只有64%，今年6月更进一步下跌至52.5%，远低于德铁承诺的70%准点率目标，在欧洲甚至比意大利铁路的表现还差。

德铁发言人安雅·布罗克在德国电视一台的节目中坦言：“我们的确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我们的列车在欧锦赛期间运行不畅。德国的基础设施老旧，已经年久失修，不可靠，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德铁自己也承认基建状况极差，2023年3月发布的铁路网络状况报告提到，系统中有大量状况不佳的信号箱、道岔和平交道口。

作为传统汽车大国，德国人爱开车，传统上就认为火车是穷人的交通工具。在德语当中，公路就是Autobahn，翻译成中文就是自动化的铁路，不限速而且能自由驾驶。这种心态影响德国政府对于基建的态度。由于德国是“汽车上的民族”，政府也顺应民意，将主要投资放在道路上，铁路就放在次要位置了。

铁路的印象被扭转，是到2006年的德铁改革，此后德铁仍受政府资助，但公司化营运，也是上市公司的利润导向，对客运与货运部门进行大裁员，在要求提高德铁运力的情况下，却将员工由35万5000人裁到如今不足一半；同时裁撤获利不足的路线，也关闭大量车站、出售基础设施与地产。因此，德铁长期人力不足、基建不足的命运就从2006年开始了。此后，德铁的表现就不断下滑。

直到近年，社会终于忍无可忍，政府也终于下定决心，要投资铁路，大规模翻修德铁，在未来六年全面翻新铁路，光是今年就耗资164亿欧元（约236亿新元），在欧锦赛决赛结束后的第一天就开始。首先是翻新欧洲交通枢纽法兰克福到德国南部的主干线，及后也会更新2000多条路轨和翻修1000多个车站。但愿翻修结束后，德铁能重拾1960年代“德铁就是时钟”的黄金岁月。

作者是旅居德国香港媒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