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报

等待普京与俄罗斯的是1917或1945?


 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  更新时间:2022-09-23 11:33

来源:香港01

作者:刘燕婷

9月21日,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发表面向全国的公开电视讲话,宣布即日起在俄罗斯联邦境内进行部分动员。据路透社表示,这是俄罗斯在二战后的首次动员,阿富汗战争、车臣战争时都未曾有过。

俄罗斯国防部长绍伊古(Sergei Shoigu)也于21日发表讲话,介绍此次局部动员的相关细节。据其表示,俄罗斯可供动员的人力储备近2500万,此次局部动员将召集约30万预备役人员,目标群体不包括学生。绍伊古指出,截至目前,俄乌两军战线长达1000多公里,保护这条战线和俄控领土,正是此次部分动员的目的所在。其也公布战场双方最新死伤数据,表示自2月24日起,俄军共阵亡5,937人,乌军则阵亡6万1207人,并有4万9368人受伤。

回顾“特别军事行动”之初,普京曾表示不会进行战争动员,如今承诺动摇,普京在演讲中强调了西方的介入。其表示,俄罗斯已到最危险时刻,现在俄军不仅正与乌克兰作战,更是在与西方军事机器作战。普京甚至预测,若俄罗斯无法遏制这股攻势,西方与乌克兰将对克里米亚下手,并对俄罗斯本土发动进攻。“西方的目的是削弱、分裂并最终摧毁我们的国家”,“他们现在公开说,他们在1991年设法分裂了苏联,现在是时候对俄罗斯做同样的事情了,俄罗斯必须被划分为许多相互之间会发生致命冲突的地区。”

而针对整场“特别军事行动”的发展,普京强调,“解放顿巴斯”的目标保持不变,但对于这次军事行动,他认为“决定开始先发制人的军事行动是必要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与此同时,普京表态支持顿涅茨克(Donetsk)、卢甘斯克(Luhansk)、赫尔松(Kherson)等地举行入俄公投,“我们不能,我们没有道德权利让我们的亲人被屠夫撕成碎片,我们不得不回应他们自己决定自己命运的真诚努力。”

由历史视角来看,“特别军事行动”的升级,已让普京与俄罗斯来到历史的十字路口,在其眼前则是两种极端结局:1917年或1945年。

1917年:战争泥淖引爆政权危机

1917年,由于涉入一战战场付出惨重死伤,社会治理凋敝,俄罗斯帝国在民怨冲天下爆发了“2月革命”,自由派、帝国军官和贵族强逼沙皇尼古拉二世(Nicholas II)退位,建立临时政府。同年11月,布尔什维克发动“10月革命”,建立苏维埃俄国,俄罗斯随后陷入长达五年的红白内战,旧帝国疆域内的各民族也同步展开武装独立运动,经历一阵翻天覆地的血腥斗争,苏联乃于1922年正式成立。

而回顾1917年变局的起源,1914年爆发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堪为关键。该年7月24日,俄罗斯帝国开始进行军事准备,并于7月30日正式全国总动员,以保护塞尔维亚王国的名义,与奥匈帝国和德意志帝国全面开战。战争之初,爱国情绪涌动在社会各角落,原本厌恶沙皇的民众还自发组织了反德示威;然伴随战场失利和国内经济崩溃,厌战情绪逐渐侵蚀人心,“2月革命”乃于1917年拔地而起,罗曼诺夫王朝实质灭亡,但临时政府仍不顾国内厌战情绪、坚持继续参战,最终在工业与交通混乱、物资供应不稳、民众普遍不满的情况下,于“10月革命”的怒火中灰飞烟灭。

虽说在共产革命史观论述内,1917年具有正面的历史意义,“10月革命”尤其被视作“震撼世界的伟大历史事件”;但由俄罗斯政权更迭的视角来看,1917年可谓是相当纷乱的一年,战争激化了民众与政府的对立,并让本就沉重的经济治理问题每况愈下,最终厌战情绪化作夺权者的火种,催生了政权更迭与混乱燎原。

放眼当下俄罗斯,若先不论普京与沙皇政权的差异,单就卷入战争泥淖、无法应对民众厌战情绪,导致政权垮台这一点来看,1917年确是普京与俄罗斯未来结局的极端可能之一。

2月24日“特别军事行动”开始时,俄军虽在击溃基辅的抵抗意志上功败垂成,却终究是在4月转入顿巴斯后稳定推进,并成功打通了连接克里米亚的陆桥。然在6月底至7月初,俄军相继攻占乌东重镇北顿涅茨克(Sievierodonetsk)和利西昌斯克(Lysychansk)后,其进攻步伐便持续减缓,原因或是后勤补给不力、弹药不足或人员休整;8月下旬乌军开始了多次反攻,双方实控线又再度剧烈变动,最终乌方虽在赫尔松(Kherson)付出惨重死伤且收获不大,却于哈尔科夫(Kharkiv)成功收复超过2000平方公里失土,包括巴拉克列亚(Balakliia)、库皮扬斯克(Kupiansk)以及伊久姆(Izium),并将战线推进到了俄乌边境以及哈尔科夫州与卢甘斯克州的州界附近。

此一战况变化,暴露俄方兵力部署不足的隐忧,并在俄罗斯内部引发质疑,俄罗斯国家杜马(议会下院)前副主席纳德兹丁(Boris Nadezhdin)便于节目上抨击,称普京“遭到误导”,俄罗斯接下来只有两条路可选:全国总动员,或是与乌克兰和谈。

然而普京曾经承诺“特别军事行动”不需进行战争动员,且其也心知肚明,一旦进行全国总动员,原本置身事外的一般民众就须承受家人战死的伤痛,经济运作也将受影响,连带普京的支持度也必然不保,故其始终不愿孤注一掷。但如今战场实况显然已无犹豫空间,就算要牺牲民意支持,普京也只能兵行险招,开始进行局部动员,同时以各式措施防止民众抵触与社会暴乱。

9月20日普京讲话前一天,俄罗斯国家杜马便通过法案,加重对全民动员和战时状态下某些犯罪行为的惩罚措施。其中部分条款将自愿被俘(无叛国行为)、擅离职守等情况的最高刑期设置或提升为10年;如在战时或动员期间违抗上级,其量刑则更高;戒严等状态下的“特大规模”掠夺和破坏行为将被判处15年以下有期徒刑。此外,根据法案内容,如未能按时完成国家国防订单(GOZ)的交货目标且造成较大损失,将被判处最高10年有期徒刑。但尽管如此,局部动员消息一出,俄罗斯依旧爆发了离境潮与反动员示威,显然多数民众并未做好心理准备。

而对普京来说,三股情境脉络的交织作用,可能触发1917年的政权垮台结局:第一,民众反抗动员的情绪持续汹涌,形成全国规模的示威串联;第二,美国等西方势力趁机发动宣传战与政治渗透,策动俄罗斯爆发颜色革命;第三,克里姆林宫进行多次局部动员、甚至全国总动员后,战场情况依旧不见起色,导致部分政治精英起而挑战普京的执政正当性。

而若普京政权当真垮台,接手的究竟会是西化派或强硬派,目前尚难准确预料。但若由西化派接手,则俄乌战争可能走向和谈,俄罗斯极有可能被迫做出巨大政治让步,对象不仅是乌克兰,更包括西方。

1945年:伟大卫国战争胜利

然而,俄乌战争也可能走向1945年的结局,即在经历全民浴血奋战后,迎来伟大卫国战争的胜利。

1941年6月22日,希特勒(Adolf Hitler)突然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并伙同匈牙利、罗马尼亚、芬兰等国军队,发动闪击苏联的巴巴罗萨作战计划。苏联领导人斯大林(Joseph Stalin)乃于7月3日发表演说,号召苏联人民起身抗敌。同年8月,超过60万苏军在基辅战役中被歼灭;11月,德国中央集团军已逼近莫斯科城下,斯大林乃于11月7日举行莫斯科红场举行阅兵式,发表重要讲话,受阅的苏军部队则从红场直接开赴前线;12月,德军迟迟无法于莫斯科战役中获胜,只好被迫改闪击战为持久战,并将重兵调往南线,对伏尔加河地区的重要城市斯大林格勒发起猛攻。

1943年2月,苏军在惨重伤亡下赢得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德国第六军团约33万名德军士兵全部被歼,此后德军一路败退,苏军逐渐掌握反攻节奏;1945年2月4日,斯大林参加雅尔塔会议,苏联以其击溃德军的战功,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成员,并将波兰等地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1945年5月,苏联红军攻克德国首都柏林,希特勒自杀身亡,纳粹德国宣告无条件投降;1945年8月8日,苏联撕毁《苏日中立条约》对日宣战,同时发起8月风暴行动,并于一周之内击溃日本关东军和伪满洲国军;8月15日,裕仁天皇宣布日本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战乃以同盟国的胜利告终,史太林也于同年获取苏联大元帅军阶。

综上所述,伟大卫国战争虽让苏联军民付出伤亡代价,却让苏联获取掌握国际秩序与格局的机会:战后苏联不仅成为联合国五常,更在冷战时代统领共产阵营,与美国展开超过半世纪的两极对峙,是构成“后二战秩序”不可或缺的半壁江山。

当然就俄乌战争的爆发而言,战争发起方乃是俄罗斯,与卫国战争中苏联受德军侵略的背景不同,且今日俄罗斯也不可能容忍大量军民死伤的场景重演;但综观眼下俄罗斯孤身对决北约、甚至不得不发起战争动员的情境,确实与伟大卫国战争的背水一战氛围如出一辙:如若失败或陷入泥淖,将可能触发前述的1917年结局;如若成功迫使乌克兰接受俄罗斯的政治要求,或是解放顿巴斯全境,则俄罗斯等于成功挑战了后冷战时代的国际格局,宣告西方宰制一切的时代已然过去,多极化将成主流,普京也可能迈向权力之巅,并获取斯大林般的历史地位。

细究眼下的局部动员,其预计能在三大目标上发挥效果:第一,缓解俄罗斯兵源不足的问题,毕竟俄乌战场对峙线超过1000公里,且乌克兰早在2月便已全国总动员;第二,协助巩固9月27日以后的公投结果,据俄媒20日报道,卢甘斯克、顿涅茨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将于9月23日至27日举行入俄公投,四地的俄控区约占乌克兰领土的15%,面积大小与匈牙利相去不远;第三,向北约与西方阵营展示决心,表示自己为了算地缘政治总账,不在乎牺牲民意也要进行战争动员。但虽说如此,动员效果如何依旧有待观察。

对普京而言,要触发1945年伟大卫国战争的胜利结局,需要以下情境脉络的共同促成:第一,俄罗斯必须提高宣传与维稳力道,避免“颜色革命”之火燎原;第二,俄罗斯应竭力避免在战果未显时进行多次动员、甚至一路升级为全国总动员,否则政权垮台风险将直线上升,而莫斯科未必能撑到胜利来临那日;第三,既已动员,便至少要达成“解放顿巴斯”的战场成果,同时避免公投入俄四地重演哈尔科夫撤退的狼狈,而最理想的收获,便是搭配“断气战”迫使西方放弃对乌克兰的支援,最终让基辅与俄罗斯签署协议,同意修宪承诺不加入北约与缩减军备。如此结局对普京而言,可谓实现行动之初“去军事化”“去纳粹化”的目标,是最能对内交代的战果。

当然,1917年与1945年都是相当极端的结局,俄罗斯更有可能走向混合式命运,例如最终成功解放顿巴斯但普京失势,或是尚未解放顿巴斯但俄乌签订暂时停火协议,前线对峙由此长期化等。而不论结局为何,俄乌战争早已冲击后冷战国际秩序,不论是俄罗斯、乌克兰或世界,其命运都将因这场冲突而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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