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曦：俄乌战争中新加坡的经济账

审时度势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已经三周。针对普京藐视一切国际规则、公然侵犯他国主权的做法，大部分国家都在联合国大会的投票中明确表达了反对，包括新加坡在内的部分国家，还对俄罗斯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制裁。作为回应，俄罗斯将这些发起制裁的国家列入了“不友好名单”予以反制，向世界展现出一副一意孤行的态度。

在大是非面前，新加坡反对“强权即公理”，既是为国际秩序发声，也是对自身的政治伦理的坚定捍卫。然而，有不多的一些声音认为，在对俄罗斯公开制裁的决定上，新加坡应该保持低调，以免制裁与反制裁对本地经济造成直接的影响。

事实上，制裁俄罗斯对新加坡经济造成的直接冲击是非常有限的，主要原因是两国之间的贸易依存度极低。最新的数据表明，俄罗斯仅占新加坡进口总量的0.8%，出口只占到新加坡出口总量的0.1%。在直接对外投资（FDI）上，整个亚细安对俄罗斯的投资额也只大约占到其对外投资总量的0.3%，其中新加坡的份额更可以忽略不计。

关于几种焦点商品：在粮食进口上，新加坡主要依赖的是周边的邻国，如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和越南，再加上东北亚的日本；与俄罗斯之间的贸易量非常有限。在能源进口上，疫情之前，新加坡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只占本地全部进口的3%，疫情发生后这一比率更是下探到不足0.5%。在天然气上，长年以来新加坡70%的进口源于印尼和马来西亚的管道输送，剩余的液化天然气（LNG）进口也主要来自澳大利亚和美国，几乎没有对俄罗斯的需求。

因此，新加坡对俄罗斯的单方面制裁，不会对本地经济造成特别的影响；俄罗斯对新加坡也缺乏有效的反制手段。不过，就像许多分析已经指出的那样，俄乌战争已经对全球的经济运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新加坡自然也不会例外。

首当其冲的是发电成本。俄乌战争将欧盟的气价推到了天上，全球的液化天然气供给会在未来很长的时间内向欧洲地区集中。新加坡95%以上的电力生产来自天然气，高涨的气价和激烈的需求竞争，会大大提高本地的电力生产成本。今年第一季度的电费与去年同比已上调了23%，这还是发生在俄乌战争打响之前，之后难免会继续大幅度上涨。高涨的电费严重冲击了新加坡的餐饮业。一些餐馆被迫缩短营业时间，甚至只做外卖而关闭门店。

其次是基本食品的价格上涨。作为世界最大的小麦出口国以及其他作物的重要产地，俄乌战争同样让农产品价格坐上了火箭。战争开打以来，小麦的期货价格上涨了超过60%，受到类似影响的还有玉米，未来大豆和棉花的价格也可能出现排队上涨。为此中东的叙利亚、黎巴嫩等国，已经禁止了包括小麦在内多项食品出口。虽然新加坡从俄乌的农产品进口量并不大，但全球价格的上涨会迅速反映在所有的进口来源上。

此外，农产品的价格上涨还会带来严重的次生通胀，增加人民的基本生活开支。一个例子就是鸡蛋。在过去的一个月里，鸡蛋的本地零售价格上涨了30%。这其中，谷物价格的持续上涨导致了饲料成本激增，作为生产周期极短的鸡蛋，成本的上升立刻就体现为供应上的短缺。供给面的压力会严重限制经济扩张，推高价格，形成所谓的滞胀。

解决滞胀的自然办法是等待原料成本的回落。但俄乌战争拖延不决，即便战事结束，欧美的很多制裁也会持续下去，生产成本的上升大概率是一个长期变化。另一方面，基本生活开支的上涨会进一步抑制本地消费。除了食品和家庭电价，油价的上涨也会导致人们出行成本的激增。

如果政府想要刺激经济，就会面临通货膨胀恶化的风险；而如果想要通过紧缩货币政策或者加税的方式来控制物价，反过来又可能面临供给的进一步下行。可以说，俄乌战争打乱了经济秩序，把很多关于税收和货币的政策推向了两难的境地，而这种情况持续的时间之长，会超出人们的预期。

除了日趋升高的生产成本和通胀压力，新加坡的能源政策也面临着新的挑战。现行的本地天然气进口中，70%来源以印尼和马来西亚的管道输送，其中超过一半来自印尼。不巧的是，与印尼签订的两份管道输送合同，一份明年即将到期，印尼也表示将停止出口；另一份则在未来几年需要进行续签谈判。新加坡亟需迅速找到稳定的LNG供应源，以弥补印尼管道输送的缺口，俄乌战争加大了完成这一任务的难度。

总之，俄乌战争使得新加坡经济的不确定性变高了，但这并非是新加坡对俄罗斯实施制裁造成的。即便不制裁俄罗斯，上述风险也一样会存在，经济上可能遇到的困难，绝非阻止新加坡维护国际秩序的理由。恰恰相反的是，只有尽力避免类似俄罗斯入侵的事件再次发生，本地经济增长才能有长久的稳定预期。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助理教授

新加坡对俄罗斯的单方面制裁，不会对本地经济造成特别的影响；俄罗斯对新加坡也缺乏有效的反制手段。不过，就像许多分析已经指出的那样，俄乌战争已经对全球的经济运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新加坡自然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