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裕：印尼总统任期争论的暗流

廖建裕

印度尼西亚的宪法规定，总统的任期最长是两届，每届五年，只能连任一次。即便如此，印尼最近就总统任期是否应延长的课题，闹得沸沸扬扬。

根据《印尼时代周刊》（Tempo）报道，2019年12月当佐科连任总统之后，有人提出要将总统的任期由两届延长到三届。同年12月2日在总统府的一个集会，有记者问佐科是否赞同总统任期延长至三届，他的回答很坚决：不赞同更改总统的任期。

他还说，提出这种想法的人有三种目的：其一是要掴他一巴掌，其二是要讨好他以便得益；其三是要陷害他。

可是，2022年初，印尼总统连任的问题又再次浮上台面，提出这个课题的是佐科的一名部长和三个联盟政党的主席。

与2019年有别，这次不是谈任期三届的事，而是留任两三年。今年1月11日，佐科的投资部长巴赫里尔（Bahlil）指出，许多企业家认为，印尼经济受冠病疫情重创，他们不要在近期更换最高领导人，以免妨碍经济复苏。

今年2月间，民族觉醒党（PKB）主席穆海敏（Muhaimin）也提出“展延总统选举”的时间，要佐科多呆一年至两年，原因也和经济有关。他说，两年的冠病疫情使印尼经济停顿，在2022年和2023年印尼经济会开始复苏，如果在2024年举行大选，花费大量金钱和精力，经济复苏和发展就会受到干扰。他说，中小型企业业主，企业家和经济学家都向他反映，有必要展延总统选举。

戈尔卡党（Golkar）主席艾朗卡（Airlangga）以及国家使命党（PAN）主席朱尔哈斯（Zulhas），也以印尼经济复苏需要稳定的环境为理由，建议展延总统选举。

反对声浪

可是，印尼最近的民调宣示，在现阶段，大部分的受访者都反对推迟总统选举。其实，在结盟的政党中，包括佐科的政党印尼民主党斗争派（PDIP）、大印尼运动党（Gerindra）、国家民主党（NASDEM）和建设统一党（PPP）都反对展延选举；两个反对党，即民主党（PD）和公正繁荣党（PKS）也极力反对。

此外，印尼民主党斗争派的布安，即现任国会议长美加华蒂的女儿，已宣布2024年2月14日的总统选举不会改期。

与佐科接近的青年人政党“印尼团结党”（PSI）虽然没有国会代表，然而它已经进入地方议会，包括雅加达地方议会。此党也反对展延总统选举的日期，但是，不反对延长总统任期为三届。不过，佐科必须参加总统选举才能连任。

如果佐科要再次连任，国民议会必须修改宪法，将总统任期改成三届。修宪通过的机会很大，因为佐科控制国会。

印尼总统府发言人恩阿巴林（Ngabalin）接受《时代周刊》访问时指出，展延总统选举的日期乃是政党的看法，切勿将这些看法强加在佐科身上，2024年的印尼选举会如期举行。印尼政治和司法统筹部长马福德（Mahfud）也表示，政党的意见并不能代表总统的意见。

佐科立场模棱两可

不过，佐科在3月5日接受印尼《罗盘报》访问时，对这个课题的回答模棱两可，并不像2019年时那么清楚。他说，印尼是个民主社会，他不能禁止人们发表有关选举的言论，不过他表明会遵循宪法，绝对不会违反宪法。

印尼《时代周刊》刊登一些学者的看法。他们认为佐科的回答含糊，不能排除拖延总统选举的可能性。《雅加达日报》社论也批评佐科没有明确地表明立场。其实，这不应该说是“展延选举”（Penundaan Pemilu），而是佐科连任三届的可能性。因为，如果修宪成功，选举还是能如期举行。

但是，曾支持佐科的星月党主席尤斯里（Yusril）说，如果佐科在没有修宪的情况下留任两三年，这是不合法的。总统和国会议员的任期都是五年，超越五年就算违宪。政府的合法性将成为一个大问题，军人可能会造反，人民也会抗议而造成动乱，而总统也会成为一个独裁者。

一般说来，佐科若要留任，他会通过修宪而连任。为何一些政党以及一些部长要佐科连任？真的是考虑到经济复苏的问题吗？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同时，佐科是否已经改变他的想法，而想担任三届总统？

支持连任者的考量

有专家分析，有关政党要佐科连任是出于私利。因为他们目前还没有适当的总统候选人，即使自己要当候选人也有诸多阻力，因此如果能再等几年，到时局势可能已经有变化而对他们有利。此外，这些政党已经变成了既得利益集团，在现行的制度下获得很大的经济利益，尤其是在迁都的问题上，有不少人会牟取利益。

有些部长需要靠佐科的力量才能掌权。为了自己本身的利益，他们需要佐科继续留任才能保住官位。有社媒报道，其实“唆使”那些政党提出“展延选举”的幕后人物是鲁胡特（Luhut）。在佐科所有的“助手”中，鲁胡特是最有影响力的一个。但是鲁胡特的发言人否认鲁胡特有这样大的能耐，影响政党的看法。

也有人要佐科继续留任，以确保伊斯兰激进派的势力受到控制，因为只有佐科有此胆识和能力，钳制回教保守派以及激进派的势力。

佐科本人对于“展期选举”的态度至今仍不明朗。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佐科可说是深谋远虑。在他当选总统时，他的政敌小看他，以为在数月内就会丢掉总统的宝座，因为他外貌平庸，不善辞令，既没有从政经验，也没有强有力的后盾。可是，这些人完全没有想到，他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控制大局，掌握大权，获得多数党的支持，又成功获得连任。

澳大利亚的印尼专家格列·费里（Greg Feely）说，佐科是苏哈多以来印尼最强有力的总统。通常，出任第二届不能连任的总统是个“跛脚鸭”，可是佐科却比他在首任时更加强势，这是他的过人之处。

不过。费里也说，佐科有“不民主”的倾向，这表现在他强硬解散回教极端派的“解放党”和“伊斯兰捍卫者阵线”，以及强行通过《创业就业法案》。

反对连任者的考量

在现阶段，佐科是否真的要出任第三届总统，还不明朗。如果是的话，其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掌握政权吗？

有分析家认为，这主要与印尼的迁都计划有关。如果佐科在2024年卸下总统的职位，他的迁都计划可能不会很顺利，或者是半途而废。也有人分析，迁都涉及的经费和预算案数目很大，佐科四周的人都想获得一杯羹。所以，他们一直怂恿佐科留任，以便从中牟利。

至今仍支持佐科但是反对佐科留任的人有不少。一名亲佐科的评论员丹尼·斯勒卡（Denny Siregar）反对任意修改宪法。他认为，修宪不是上策，即使佐科再参选，也未必一定当选，局势也未必会更加稳定。其实，佐科的处境很像苏哈多政权的末期。

当时，哈尔末戈（Harmoko）是苏哈多总统的亲信，在1997年苏哈多已经当了30年的总统时，哈尔末戈对苏哈多说，人民还很需要他继续当总统。1998年3月苏哈多宣誓就职，数月后印尼遇到严重的经济问题而民怨四起，学生与民众举行大示威，要苏哈多下台。哈尔末戈也露出不同的嘴脸，要苏哈多即刻下台。

这名评论员说，佐科应该明智，不要轻信自己的亲信。

其实，支持佐科的阵营对这个课题，已经存有分歧。其中大部分人支持佐科，但是不要他留任或者连任。他们要保留印尼的民主制度，反对专制，也不希望佐科走向专制的道路。

另一方面，本来就反对佐科的阵营，便利用这个机会向佐科政府发动攻势，攻击佐科已经走上“专制”的道路，企图利用这个“展延选举”为理由，要佐科马上“恢复民主”，释放那些被捕的极端份子，并且让被解散的极端组织获得合法的地位。

“展延总统选举“的课题方兴未艾，其后续发展如何，此刻还不宜过早下定论。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

资深访问研究员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

支持佐科的阵营对这个课题，已经存有分歧。其中大部分人支持佐科，但是不要他留任或者连任。他们要保留印尼的民主制度，反对专制，也不希望佐科走向专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