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裕：普拉博沃的外交理念

如果了解他的背景，我们大概可以看出普拉博沃为何会羡慕中国的成就。军人出生以及具有强烈印尼民族主义思想的普拉博沃，仰慕中国在中央集权下取得重大成就，他可能有意效法。

6月1日在新加坡举行的香格里拉对话（简称“香会”）中， 印度尼西亚现任国防部长、候任总统普拉博沃发表演讲，表示印尼已做好准备， 派遣维和部队到加沙地带，为各方面提供保护并监督停火协议。他还说， 在近期内， 印尼也准备好撤离和治疗1000名巴勒斯坦受伤难民。这项建议虽然是在香会提出，其实，早在去年11月13日的印尼总统竞选演讲中，他就已提到接受巴勒斯坦受伤难民的计划，并且得到总统佐科的支持。

去年11月13日，雅加达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举办“印尼外交的方向与战略”研讨会，邀请普拉博沃发表演说，有国内外嘉宾出席。这个演讲和对话长达90分钟（不包括他在场外回答记者的问题），是普拉博沃近年发表过的有关印尼外交的较详细说法，包括对于现阶段的世界重要议题。不仅如此，这次的演讲和对话，全程应用英文，也有不少外国使节人员出席，他们的提问，普拉博沃也无问不答，很显然，他是说给印尼以外的人士听的。

外交方向采取“自由独立”政策

且让我以这个演讲与对答作为基础，叙述和分析候任总统的外交政策。

一开头，普拉博沃说印尼外交是为国内的需要服务的。他若当选，会先照顾民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他又说，印尼外交一直以来都沿袭“自由独立”（Bebas dan Aktif）的原则，不结盟，不参与军事联盟，实施睦邻政策，维持和平，以便能够发展国内经济。说了这些政治正确的开场白之后，开始了提问时间。就是在这些问答中，普拉博沃提出了他的外交理念。

活动主席首先发问有关印尼与中美两国关系的问题。普拉博沃重审，在大国的竞争中，印尼不选边站，而是采取“自由独立”的政策。至于如何处理中美博弈的问题，他说，美中都是印尼的朋友，印尼的独立是和美国与澳大利亚的支持分不开的，在摆脱殖民主义的斗争中，这两国为印尼的独立做出很大贡献，他会铭刻在心。至于中国，这是个数千年的文明古国，对印尼的经济贡献巨大，他也不会忘记。

现在有西方与中方的模式，普拉博沃说，从前印尼只知道美国和西方国家，所以只向美国和西方国家学习，包括美国的民主制度。但是，印尼国情与美国有别，不能全部搬用，必须根据国情加以调整。现在是不同的世纪，大国不仅只是美国，印尼也必须向中国学习它在各方面的成就，但是也不能抄袭中国的模式，必须适应印尼国情才行。

普拉博沃提到当代中国时，还说中国已经几乎消除贫困，它已经将7亿人口的经济情况在一代人的时间内改善并脱贫，这在人类史上是不曾有过的，值得印尼学习。此外，中国有效地打击贪污，注重教育，学生在学校学习的时间长，教育水平高，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普拉博沃又说，他仰慕中国的成就，仰慕人民有严明的纪律，仰慕中国人的民族和奋斗精神。

如果只听这一段演讲，我们会以为普拉博沃是十足的“亲华”派。不过，如果了解他的背景，我们大概可以看出普拉博沃为何会羡慕中国的成就。军人出生以及具有强烈印尼民族主义思想的普拉博沃，仰慕中国在中央集权下取得重大成就，他可能有意效法。

在演讲中，普拉博沃重复提出“千个朋友嫌少，一个敌人嫌多“的理念。他说这是他现在的座右铭。他说，领悟这一点是他年长之后的事，但这是他今后处理国内外事务的指导原则。

与西方友好 但不是盟友

被问及印尼与欧盟的关系时，尤其是有关印尼是否不愿遵循“自由贸易”原则时，普拉博沃回答时有些激动。他说，印尼提倡自由贸易，但也要求公正。他指控欧盟应用《砍伐森林案法令》抵制印尼农业产品，包括棕油；欧盟又指控印尼不准出口镍苗给欧盟国家违法。普拉博沃说，这是在压制印尼的人民与经济发展。每个国家都有提高国家收入的权利，印尼也要变成工业国，不愿老是做“苦力的民族”，所以提倡“上游工业”是印尼合法的权益，欧盟却处处刁难印尼。印尼欢迎外国来设厂，也欢迎欧盟国家在印尼设厂。“我们爱欧盟，可是欧盟不爱我们”。他还说，如果欧盟没有醒悟过来，会失去道德上的领导能力。

有关印尼与俄罗斯的关系以及俄乌冲突，普拉博沃说，印尼要求俄乌马上停火，寻求政治解决。他说佐科总统已经努力了，走访乌克兰和俄国，希望两国能够化解冲突。他自己也在2023年的香会中提出意见，希望俄乌停止冲突，寻求政治解决方案——当时，普拉博沃提出的建议是在现有基础上，即俄方不需要撤军，就开始谈判，引起西方国家与乌克兰反弹。

然而，在2024年的香会上，普拉博沃又重申他去年的献议，他认为依然“符合逻辑，适用和有必要”，并且提醒各方注意事态升级。很显然地，他在俄乌问题上不走美国的路。

在演讲中，普拉博沃谈到中东局势和加沙的情况时， 强调印尼一直以来都支持巴勒斯坦人建国，也支持联合国的《两国方案》（即除以色列外也必须承认巴勒斯坦国）是解决中东问题的基本方案， 应该付诸实现。

准备接受1000名加沙伤患去印尼就医

他认为，在加沙的血腥冲突必须立即停火。他还说，印尼有派遣维和部队的丰富经验，在有关国家的许可下，可以派遣维和部队。他去年已经与佐科沟通过，准备协助加沙的巴勒斯坦受伤难民来印尼就医。印尼有110所军人医院，可以协助治疗这些伤者。可是，普拉博沃当时没有说明印尼准备接受多少伤患。只有在今年的香会中， 他说出1000名加沙伤患可以去印尼就医，也说了印尼准备好维和部队，随时可以派遣到加沙。

对比普拉博沃在2024年香会的演讲和答问，与他在2023年竞选总统时在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演讲和对话，可谓大同小异。 他强调印尼的自由独立外交政策，不加入军事联盟，在中美竞争中不选边站。还有一点就是他强调此时的国际已经不是单元而是多元局势，中国的崛起不能忽视。

话虽如此，在2023年的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演讲后，普拉博沃在记者会上用印尼语回答记者询问时，有些回答还是耐人寻味。譬如说，一位记者问他对AUKUS（澳英美三边安全伙伴关系）的看法。他说，“这是澳、英、美三国的联盟，这是他们政府的权力“。记者又问，澳大利亚将拥有核武器装备的潜艇， 这个潜艇对印尼安全是否会形成威胁？普拉博沃思索了一阵子才回答说，“我个人认为澳洲最关注的是自己的安全。”他对西方的军事联盟表现出容忍的态度，也不认为澳洲的核潜艇对印尼的安全是威胁，这说明普拉博沃在战略上还是希望西方势力留驻东南亚，以便取得军事势力的平衡。

（作者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资深访问研究员、南洋理工大学拉惹拉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