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申：泰国，要变天了？
来源：观察者网
作者：劳拉申
7月13日，泰国国会投票选举泰国总理，新任总理人选将于本月底前敲定。
本次选举的特殊之处在于，外人看来长期死水一潭的泰国政坛迎来一颗“政治新星”。
这颗“政治新星”就是今年5月在下议院选举中成为第一大党的前进党的党首——披塔?林家伦拉（以下称披塔），他也是这次总理的热门人选。
自从2014年军人政变以来，泰国军政府已经执政近10年，泰国也成了当今世界少有的军人执政国家。与此同时，泰国还保留着君主制，其王室有着强大的权威、庞大的财富，还时常干政。
对于外国人来说，对泰国的印象就成了一个——开放的旅游业+军政府+君主制+偶尔政变+选举——这样一个奇妙的混合体。
毕竟，即使军方和王室在泰国是如此强大，但军方也必须通过参选来将执政合法化。
而今年的情况就是：军方——王室保守势力；传统反对党——他信集团；第三股力量——前进党。
这三股势力针对总理宝座的争夺战。泰国能否走出近十年的军人执政？年轻世代的力量能否突破旧的政治束缚？好戏才刚刚开始。
三足鼎立
以上三股势力与本次选举中的各个主体，大致对应如下：
- 军方——现任泰国总理巴育（统一泰国建国党）、现任副总理巴威（人民国家力量党）、前卫生部长阿奴廷（泰自豪党）
- 传统反对党——他信集团（为泰党）
- 第三股力量——中左派反对党（前进党），党首正是“披塔”
披塔作为政坛新秀，可谓一股清流。年仅43岁，如果当选，将是泰国最年轻总理。他是标准的精英主义海归，接受典型西式教育，从小在新西兰读书，并在美国常春藤名校受教育。同时，他还是离异单身父亲，在泰国属于“黄金单身汉”、“最佳女婿人选”。
他的从政经验不算丰富，2019年才正式步入政坛，尽管其父亲也是泰国官员，但并非政治家族，从政前，披塔相当长时间呆在国外或从商。
我们再来看看他信集团的为泰党，该党的两位候选人佩通坦和社得他，分别是他信的女儿和泰国地产大亨。
佩通坦来自泰国第一政治家族他信家族，其父亲、姑姑和姑父都曾担任泰国总理，他信家族从清迈起家，是华裔客家人富商，在泰国电信和地产业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以泰国北部和东北部的农民阶层为基础，倡导最低收入保障、惠农等政策，经济上奉行新自由主义。
自1932年第一次军事政变以来，泰国已经历12次军事政变，军方长期控制政府，民选党派难以与军方抗衡。
这种局面直到2001年他信西纳瓦担任总理后，才开始打破。他信集团自2001年开始，已稳居泰国第一大反对党22年。21世纪的泰国政坛，不断在他信——军方两股势力下轮替。
相比树大根深的军方和他信集团，前进党作为一股新势力，2018成立至今仅仅五年，只参选了两次大选，就取得惊人表现。
2019年，前进党的前身未来进步党，仅成立一年就参加泰国议会选举并成为议会第三大党；2023年更是成为第一大党，其崛起速度之快震撼泰国政坛。
前进党的鼻祖是45岁的泰国华裔企业家庄海文，他是泰国最大汽车零件部制造商三友集团的老板。他提出大胆的政治理念，包括去军事化、建立福利体系、加强地方分权等，被称为“泰国平民亿万富翁”。
从当前的选情来看，三方都有自己稳固的基本盘：泰国军方及其势力依然掌握其传统的中部、南部选区；他信集团的为泰党继续在传统大本营北部和东北部赢得选票；新兴的前进党除了在北部外，在泰国最大都市圈、首都曼谷具有压倒性优势。
不过，即使前进党已在国会取得胜利，党首当选总理之路依然非常崎岖，“赢了议会、输了总理”的局面很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就曾在2019年上演过。
议会潜规则
这其中的最大障碍，就是泰国军方制定的“议会潜规则”。
根据泰国2017年宪法，上议院250名议员全部由军方任命，泰国总理由上下两院共同选出，只有获得多数，即上下两院750个席位的50%以上，即至少376票，才能胜出，而军方已天然拥有33.3%的权重，起点就比对手高出一大截。前进党即使在下议院占优，也未必能整体占优，
从5月的选请来看，披塔就没能达到当选总理的票数要求。前进党取得下议院313票支持，距离当选总理需要的下议院376票，还差63票。
这种选举制度当然是泰国军方运筹帷幄的结果，也让军方在2019年尝到了甜头。2014年上台后，现任看守政府总理巴育（军方）就修改宪法，2017年通过新宪法，总理由原先的下议院民选，变成由包括上议院在内的上下两院选出。
2019年大选中，他信集团的为泰党虽是下议院第一大党，但其候选人仍不能当总理，巴育获得军方控制下的上议院全部投票，连任总理。
除上议院外，军方还有另一张王牌，那就是2022年宪法裁定案，裁定巴育任期未到，可执政到2025年。
2022年8月，反对党曾诉请泰国宪法法院裁定终止巴育总理任期，总理任期前后累计不得超八年，无论连任与否。
2022年已是巴育执政的第8个年头，应该下台了，但巴育方辩称，其任期应从军方起草的2017年新宪法执行日算起，因此可执政到2025年。法院居然支持了巴育一方，可见泰国军方对司法系统的控制力。
前进党艰难前进
除了军方的制度性障碍外，前进党还有其他困难。
人红是非多，拜相路上的披塔遭到大量丑闻攻击，被指竞选期间持有媒体公司iTV的股份，违反竞选法律，可能被控上法庭。
另外，前进党组成的联盟并不团结，其他反对派对前进党并非绝对支持。虽然前进党和为泰党等其他6个党虽组成联盟，但作为妥协，下议院议长职务给了小党民族党党魁，失去议长职位，披塔拜相更为困难。
更重要的是，前进党提出的政策令保守派十分反感，很难赢得军方控制的上议院选票。前进党主张修改《侮辱王室法》，审查给王室的预算，并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和酒精自由化，在王室权威至高无上的泰国，这些冒犯君主的政策自然引起保守派的强烈反对。
比当总理更重要的事
尽管前进党的总理之路困难重重，但还是得到了选民，特别是年轻人的广泛支持。年轻人对军方的反感显而易见。反对党无论存在多少分歧，但有一点共识是坚定的——推翻军方，绝不与军方党派合作。
泰国年轻选民的反君主制倾向近年也愈加凸显，认为其已不能适应国家发展需要，纯粹是挥霍纳税人的钱，主张取消给予王室特权的法律。特别是2016年不受待见的哇集拉隆贡即位后，不仅疫情期间去德国度假“避难”，还因奢侈无度的私生活和出格举动广受非议。
泰国低迷的经济状况也让民众渴望来一场变革，改变现状。
尽管从现行制度、法律和程序上分析，披塔当总理很难，但或许，比能否当总理更重要的，是泰国日益强大的群众力量及对民主与进步的追求。军方不得人心乃大势所趋。
就在两天前，即7月11日，现任总理巴育突然宣布退出政坛，泰国媒体普遍认为，巴育做出这种主动放权的姿态，是为了缓解民众对军方的反感，为军方的其他总理人选让路。
就连他信集团的为泰党，都愿意放弃自己的候选人而支持披塔为联盟唯一候选人，从侧面说明民主派与军方保守派的矛盾已经是主要矛盾。
选民对泰国传统的皇室——军方二元制已经非常反感。披塔及其代表的反对派联盟，与泰国坚实的现行法律制度和军方对峙，无论披塔能否当总理，泰国都会迎来一场风暴。
倘若披塔胜选，将改变泰国近十年的政治版图，军方——他信集团20多年来的轮替将被第三种力量取代。
如果披塔败选，泰国也将迎来大规模游行爆发。近年来泰国民众抗议不断，2020年未来进步党被解散，民众走上街头抗议；2022年法院裁决巴育继续连任，引发大量社会冲突。今年的大选，白热化选情已将选民情绪推至顶点。
泰国选情目前正处焦灼状态，选举结果高度不确定。根据泰国过往历史，即使披塔成为总理，能否稳定执政又是个问题。泰国王室和军方仍掌握极大权力，不仅可以操纵国会阻止反对派上台，还能通过“政变”推翻其不满意的势力。
今时今日的泰国，能否掀开历史新的一页？以及更重要的，无论表面的政治形式如何，觉醒的年轻世代追求社会福利、平等、反军政府和反君主制，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此乃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