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森林：竞争或合作媒体资源大整合的可能

在信息爆炸、人们通过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了解阅读量大而内容分散的信息碎片化时代，世界各地的许多传统平面媒体经受不了压力，地方性以至全国性报章纷纷倒闭。新加坡自然也不能免于冲击，2021年披露的数字显示，作为新加坡两大主流媒体集团之一，报业控股的纸媒之前五年的营运收入减半，2020财政年度的媒体业务，更首次出现1140万元的全年亏损，导致后续一系列改革动作出现。

2021年，报业控股对媒体业务进行转让后，新报业媒体信托成为实际上的媒体业务拥有者和管理者，拥有包括英文报《海峡时报》和华文报《联合早报》在内四种语文的10份报章、五个中英语电台频道和10余份杂志。

新报业媒体信托的成立，是新加坡主流媒体经数十年的资源整合与再整合后所产生的。1982年，新加坡报业大改组，《南洋商报》和《星洲日报》合并为一家控股公司。之后，为了避免每年高额的销售竞争，另加厂房设备重复的额外资本开支，1984年，包含各语文报章在内的新加坡两大报业公司从竞争走向合并，成立新加坡报业控股。

除了新报业媒体信托之外，新加坡另一主流媒体集团——新加坡传媒机构，也是获得政府资助的媒体公司。新传媒拥有多个电视频道和10余个电台频道，是新加坡最大的广播媒体机构；它的前身是新加坡广播局，前后经过多次改组，包括1994年和1999年两次分水岭式的改组。

1994年，新加坡广播局企业化，改名为新加坡国际传媒机构，管理新加坡电视机构、新加坡广播电台机构、新加坡电视12私人有限公司。1999年，新加坡国际传媒机构改名为新加坡传媒机构，简称新传媒；同年，英语电视台《亚洲新闻台》启播。

新旧千禧年之交，怀揣着对本地媒体市场前景的美好期盼，报业控股和新传媒摩拳擦掌，在各自优势媒体资源的基础上进行业务整合，跨媒体结合的竞争进入白热化阶段。2000年，新传媒发行免费的英文报《今日报》，意在争夺《海峡时报》庞大的广告市场，分一杯羹。2001年，报业控股进军电视行业，成立报业传讯，拥有华语频道《优频道》和英语频道《i频道》。报业传讯的出现，使得新传媒决定成立新的电视频道《都市体育台》与之抗衡，但后者因经济不景气而在2002年停播。

然而，这股电视市场的恶性竞争只维持了短短几年，便因双方皆蒙受巨额亏损而告终。2004年，在新传媒电视及报业传讯都不想继续双输的情况下，两者决定携手合并，于2005年成立新公司新传媒电视控股（私人）有限公司，整合业务。

虽然两大集团在电视市场上的竞争因合并而告一段落，但在其他场域的竞争并没就此停住脚步。目前，新报业媒体信托是以非营利方式经营的担保有限公司运作，它须寻找公共与私人资金的支持，来作为自身运营资金。至于新传媒，股东则是新加坡政府全资拥有的淡马锡控股。换句话说，两大集团都获得政府的资助；在这个层面上，探讨两大集团就其媒体资源进行大整合的可能性，或许恰是其时。

媒体资源整合的方式，可先从合作开始，继而进入合并模式。2023年5月16日，通讯及新闻部长杨莉明在一个新书发布会上致词时指出：遇到看法与政府不一致的时候，本地媒体会撰写评论表达不同的观点。政府不会借由拨款资助来影响编辑决策的独立自主，因为这将危及媒体与公众之间的信任，导致产品缺乏公信力而被读者忽视。

在媒体编辑决策与言论观点保持独立这一点获得保障的同时，我尝试从几个面向，探讨媒体资源整合所可能带来的好处。

首先是销售竞争成本的节约。1980年代，《星洲日报》与《南洋商报》的合并，以及随之而来的华文报集团与英文报集团的合并，直接与间接地为新加坡的纸媒节约了不少因销售竞争所导致的大笔开销。新千禧年伊始，身处广告行业的我亲眼目睹报业传讯与新传媒电视在电视市场上的竞争，再一次验证了恶性竞争所带来的恶果。当时的竞争是因为两个阵营的拥有者的性质不同，各为其主，竞争在所难免，最后只能通过合并止血；而时下，两大集团的资源的节省，就是国家资源的节省。

其次是为国家培养更为全面的媒体人才。新传媒和新报业媒体信托一旦合作或合并，在新闻报道和时事评论的领域，将为国家培养更为全面的媒体人才，新闻从业员有机会在不同形态的媒体岗位上报道新闻或进行时事评论，这无形中提升了新闻从业员的个人价值。

新报业媒体信托创立的媒体学院在2022年开幕。据知，这所学院正在与资深媒体行业人士和国际机构合作开办一系列课程，以满足不同岗位的新闻工作者的需求。新报业媒体信托主席许文远指出，虽然媒体学院的主要目的是培训旗下职员，但他希望学院能成为一个创建区域联系网、与同行相互了解的平台；虽然媒体学院目前只服务于新报业媒体信托的职员，但他认为，学院的课程未来应开放给国内外的媒体工作者参加。

就如许文远在上述谈话中所透露的信息，即媒体之间的交流与了解的重要性，我认为，两大集团一旦合作或合并，媒体学院也可以考虑增设广电新闻训练课程，全面惠及不同领域的新闻从业员。

第三、降低新闻制作成本，并把利益回馈给消费者。两大集团一旦合作或合并，同样一条新闻，便无须平面媒体与广电媒体记者撰写不同版本的报道；同样一条新闻，也无须平面媒体与广电媒体国际电讯组或翻译员进行不同版本的翻译，无形中可节约不少开销。媒体集团所节约的新闻制作与翻译成本，可回馈给读者、观众、听众和广告商家，甚至从中产生盈利，减少国家负担。

第四、保持新闻的高度一致性。两大集团一旦合作或合并，不仅可节约新闻制作成本，而且，由于新闻制作来源一致，在新闻内容上便可保持高度的一致性，不会出现平面媒体与广电媒体新闻名词或译名不统一的现象。两大集团甚至可考虑把所节省下来的人力资源，转而投资于新闻研究部，进一步优化与强化新闻素质。新闻素质的优化与强化一旦落实，便可在第一时间惠及读者、观众、听众和广告商家。

知易行难，包括传统新闻媒体与数码媒体在内的媒体资源重整，两大集团的合作或合并，当中所牵涉到的复杂性与层面甚广，上面只是列举一二，应该还会有其他方面的好处，也可能产生一些无法预见的弊病。在继续竞争与携手合作的理性选择之间，决策者应会有足够的智慧，权衡合作到底是利多于弊还是弊多于利。

新传媒是新加坡的文化品牌，新报业媒体信托也是新加坡的文化品牌；倘若这两张文化品牌加在一起，那就不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了，而是衍生出一张涵盖面更为宽广的文化名片。一旦这种跨媒体结合、跨集团的合作或合并的方式取得成功，它将开历史之先河，并会成为其他国际传统媒体同行的效仿对象，以及国际媒体研究学者的深入研究对象。

作者是本地业余写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