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咏红：珠海之殇

举世瞩目的中国珠海航展开幕前夕，当中国正准备大秀歼-35战斗机、红旗-19地空导弹系统、无人机无人船等尖端军备以震慑美国等潜在对手时，一场夺命越野车无差别撞人事件却让一切染上了悲恸色彩。珠海的欢快一夕消散，即使远在千里外的新闻阅读者，都能感到无比的沉重与哀伤。

星期一（11月11日）晚7点48分许，一辆越野车突然冲破闸门，闯入珠海体育中心内的跑道。62岁的樊姓司机不是冲撞几个人就干休，而是开车沿跑道绕行，将与他无冤无仇的中老年人和散步居民撞得“像骨牌般倒下”。据网上流传的目击者与遇难者家属的叙述，跑道上留下残肢断臂、血迹斑斑的人四处横陈，让人不忍卒睹。

那一晚，樊某人撞死了35人、造成43人重伤。中国上回发生造成30多人群死的攻击性事件，还要追溯到10年前——2014年的新疆早市暴力恐袭。如今，当珠海航展正秀出各项“大杀器”，大力彰显中国军力强大，足以防御任何外敌来侵来扰时，中国民众的安全威胁却来自国内、直接来自身边。反社会人格者的残暴给所有人造成了安全风险，他们还针对中老年人、学生等弱势群体下手，那纵有再强大的国防也派不上用场，这真是一个悖论。更何况，樊某人甚至可能是专挑航展举行前夕动手，让自己的行为受到最多瞩目、伤害最大化。

他的越野车是在案发一周前购买，案发前一天才提车。至于作案动机，珠海警方前后两份通报的侧重点略有不同。好些评论人注意到，珠海警方最初的通报提到：“近年樊某与前妻因离婚后财产分割纠纷，先后到基层法院和市中级法院提起民事诉讼。樊某不服判决结果提起再审”。到了第二份通报时，这段话不见了，案件直接被定性为“系樊某对其离婚后财产分割结果不满而引发”。两份警方通报的差别，引发外界议论，樊某的作案动机是否存在对司法不公的怨恨。

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动机，以普通人为目标的反社会暴力行为，都必须受到道德的严厉谴责与司法的制裁，没有任何值得同情之处。珠海越野车撞人事件受人关注，除了因为伤亡惨烈，更因为肇事者既非失业人员，也不是讨薪不遂、走投无路，他很可能是中产、甚至是经济条件优渥的阶层，否则不会有实力购买越野车。那难道连中国的中产也开始极端化、内心滋生反社会戾气？这个前景让人不寒而栗。

今年以来，中国已发生多起无差别攻击事件，从江西到湖南、从上海到山东，以及苏州和深圳针对日本小学生的袭击，粗略算起来都有八九宗。一般人印象中，这类案件的肇事者多是工作失意中年男子，珠海越野车撞人事件让人改观，也引人关注中国社会普遍的精神健康状况。无差别攻击事件接二连三，中国经济增长乏力可能是一部分原因，但冠病疫情封控可能留下的精神后遗症，至今还未见认真面对与探讨。

此前，中国官方一直声称，这些是孤立事件。珠海越野车撞人事件后，官方的态度则显示他们不再把攻击事件当个别事件对待，而是将全面动员，从源头防控。

中国官方就批示，要各地区和有关部门要举一反三，加强风险源头防控，及时化解矛盾纠纷，严防发生极端案件。中共广东省委书记黄坤明也跟进部署，要求扎实推进社会矛盾问题专项治理，深入细致做好婚姻家庭、邻里纠纷、涉法涉诉、涉农涉土、涉众金融、房产物业等各类矛盾纠纷排查化解，注重加强对困境人员和困难群众的救济帮扶，全面强化重点人群管理服务和社会面治安防控，切实消除各类突出治安隐患，严防极端案事件发生。

上述种种信息显示，珠海可能进行一波全面的风险排查。社媒有消息称，官方正对“四无五失”（无配偶、无子女、无工作或稳定收入、无房产等资产的群体；投资失败、生活失意、关系失和、心理失衡及精神失常者）进行紧急摸底。从面对问题的角度看，这也算是政府有作为的表现，但从中国当前的社会氛围看，更需要的是让社会氛围较宽松，而不是加大管控与排查；更需要的是信息的公开透明，让民众能公开对死难者哀悼默哀，而不是更压抑、更限制消息流通，连民众献花都很快被清除。

这次，珠海警方等了足足一天才公布越野车撞人事件造成人员遇难。这种高强度的信息管控，短期内或许有助于让社会保持稳定，长此以往只会造成与加剧社会更强烈的不安全感。当无差别攻击事件接连发生，而每次事发官方都对真相三缄其口，那人们只会一再吃惊，而且越来越担忧：在新闻中看不到的社会戾气究竟有多严重；稳定的表象下，中国社会到底在发生着什么？大家都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