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起雾水晶球 世界安全形势难透视

俄乌战争、以色列与哈马斯及黎巴嫩真主党的冲突，以色列与伊朗的对峙，还有叙利亚变天，是今年除中美博弈与贸易战以外，全球的焦点所在。这些局势如何演变，肯定影响世界，在新的一年能否出现和平，也是世界的企盼。

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在2025年1月20日宣誓就职，正式宣告中美贸易战进入新的阶段。

特朗普选定出任新政府重要职位的人选都是鹰派，各国也认为，特朗普下个月走马上任后，中美对抗将升级。特朗普过去一个月的言论显示，他倾向于以关税作为敲打中国的“重锤”。受访的专家学者认为，中美会继续对抗，贸易战会是主轴。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的美国项目副研究员曾宪安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特朗普针对中国，除了继续对华实施技术限制，预料会集中在对华贸易政策上。“特朗普多次表达了他对关税的迷恋，将这视为解决贸易失衡、弥补减税造成的收入损失等的工具。特朗普要对中国商品加征60％关税的威胁是非常真实的，应该认真对待。”

美国得克萨斯州南方卫理公会大学政治学教授吉尔森（Calvin Jillson）提醒，美国和中国是全球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对抗只会两败俱伤。他受访时说：“虽然特朗普会试图限制中国进口，但他和他身边的人知道他们无法压制中国。世界需要一个健康、富有成效的中国。”

新加坡管理大学社会学院副教授杜强受访时指出，特朗普委任的官员都是强硬派，说明他上台后的对华政策不会有什么放软的空间。“这可能会加剧区域的紧张局势，并使美国、中国和区域在共同关切问题上的合作变得更加困难。”

特朗普再次上台 中美料艰难磨合

一名熟悉美国国情但不便透露身份的中国学者对《联合早报》说，美国要集中一切资源针对对手的愿望是存在的，但受制于诸多国际和国内制约，要真正达成目标并非易事。他认为，特朗普再次上台，中美会有艰难磨合，双方都将试探彼此的底线，进而塑造出两国相处之道的新框架。

这名中国学者说：“两国的有识之士都要习惯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毕竟放任关系恶化，都是对各自国家乃至世界不负责任的表现。我不奢望在特朗普时期中美关系会有明显的良性互动，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情况。

“不过，两国也不太可能发生过火冲突，因为在面对具有强大实力的对手时，谨慎行事才是常态，军事冲动和投机在当代大国互动中反而较为罕见。”

在曾宪安看来，中美最好的情况是在双方相互展开有限的关税和其他惩罚性贸易措施之后，彼此坐到谈判桌前达成协议，稳定两国的关系。最坏的情况是，美国和中国实施的关税引发一场更广泛的贸易战，导致其他国家也施加各自的报复性关税，扰乱全球贸易体系。

吉尔森提醒，中美有经济、政治、文化和军事这些重要的竞争关系，任何一方都无法占有明显的优势。“最好的情况是有管控的竞争，双方都不愉快，但彼此繁荣。当然，最坏的情况就是竞争演变成冲突。”

他说，当两个大国发生冲突时，总是存在其中一方失去耐心并发起猛烈攻击的危险。“但这不是我对2025年的预期。美国对自身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充满信心，但也认识到在中国前院发生军事冲突，对它来说是个大问题。

“不过，中国错误认为美国的实力正在衰落，中国的实力正在增强，所以他们在等待时机。如果中国有朝一日意识到美国力量强大而且能够持久，他们可能会变得不耐烦。至于会不会因而轻率采取行动，我们必须密切关注。”

在台海和南中国海 中美对峙仍受关注

除了贸易战，过去一年，中国与菲律宾围绕南中国海的主权争议不断升温；台湾赖清德上个月出访三个南太平洋邦交国，过境夏威夷时获得美国官员接机、铺设红毯献花，美国也在赖清德启程前夕宣布批准新的对台军售，这些都引起北京的强烈不满。新的一年，中美在台海和南中国海的对峙仍然是一大关注。

受访学者认为，虽然中美明年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不高，但不能完全排除。特朗普的政府都是对华鹰派，北京将做好与华盛顿对抗的准备。

曾宪安留意到特朗普对台湾不太友善，他称台湾偷走美国半导体晶片业务，要台湾将经济生产总值的10％用于发展军事，在防务上投入更多资源。“因此，我认为还应该密切关注特朗普上任后，对台政策会有怎样的改变。”

俄乌应会争取谈判 但乌利益将被牺牲

俄乌最近互相加大攻击力度，外界认为两国是在为结束战争累积“筹码”，以便在谈判时处于有利的地位。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扬言要在一天内结束战争，但从未说明要怎么做。专家学者认为，俄乌都想结束这场看不到结果的消耗战，双方应会争取谈判，但国际丛林的游戏规则就是弱肉强食，最弱的乌克兰的利益会被牺牲。

南大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职高级研究员詹姆斯·多西（James Dorsey）受访时说，俄乌战争的走势在很大程度上要看特朗普的对乌政策。

“与拜登总统相比，特朗普已经表明会减少对乌克兰的军援。能不能结束这场战争，特朗普是关键人物。他说要尽快结束战争，但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清楚说明要怎么做，所以一切仍很模糊。”

俄乌战争打了将近三年，已演变成消耗战，谁也压不倒谁。

多西说：“严格来说，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没有实现各自的军事目标。这意味着双方最终必须通过谈判来解决战争问题，寻求政治解决方案。关键在于谈判的基础是什么，如果是纯力量的博弈，俄乌就得互有退让。这么一来，乌克兰就会被牺牲了。”

曾宪安指出，任何和平协议都需要特朗普、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和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参与，但彼此存在很大分歧。“泽连斯基呼吁让乌克兰加入北约，但特朗普核心圈子反对这么做。普京不仅要求乌克兰继续排除在北约之外，还要乌克兰从东部的顿涅茨克、卢甘斯克、赫尔松和扎波罗热撤军。”

他不预期三方会在短期内达成和平协议，除非乌克兰作出或被迫作出重大让步。

中东成全球火药桶 平息战事难上加难

从以哈冲突到以黎冲突，伊朗透过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也门胡塞组织等代理与以色列的较劲，以及叙利亚的乱局，在在凸显中东安全的脆弱性。

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在两个星期内轻易推翻总统阿萨德，是今年底中东地区最大的变数，给原已非常混乱的区域局势增添新的变数。

南大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职高级研究员多西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中东冲突比俄乌战争复杂，存在更多不可预测的因素。无论是以哈冲突，还是以色列与真主党的冲突，寻求结束战事就非常棘手。

以加沙战争为例，即使有一天双方愿意停止战争，战后由谁来管治加沙地带，会是另一个更加伤脑筋的问题，稍有处理不当，随时可能引发新的冲突，让一切努力前功尽弃。

多西担心，虽然特朗普有心要结束加沙战争，但他总是随性发表意见，没有周详的应对方案。特朗普日前警告哈马斯必须在他明年1月正式上任前释放所有人质，就是行事草率的表现。

“我不认为特朗普知道该如何结束这场战争。他要哈马斯马上放人，似乎认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要知道，这些人质已经被哈马斯扣押了一年多，他们不会因为特朗普提出要求就照办。”

新加坡国立大学中东研究所研究员蔡胜荣博士受访时说，以色列与真主党11月的停火协议名存实亡，双方都违反停火规定，停火能否维持甚至延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黎巴嫩武装部队的能力。

黎巴嫩武装部队一直与驻扎在黎巴嫩南部的联合国驻黎巴嫩临时部队（UNIFIL）共同监视黎南地区。

此外，以色列国防军已经到达黎巴嫩南部关键的利塔尼河（Litani River）。利塔尼河位于以色列边境以北约30公里处。蔡胜荣指出，以军到达那里具有象征意义，因为这表明以色列打算在叙利亚与以色列控制的戈兰高地之间控制一片新的安全缓冲区。

南大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的美国项目副研究员曾宪安说，在加沙，人们希望哈马斯领导人辛瓦尔的死、黎巴嫩停火和特朗普重返白宫，有助于以哈谈判取得突破。

以色列料加大打击伊朗

“特朗普近日不断警告要严惩哈马斯，这给哈马斯施加更大的压力以结束冲突。然而，我担心在军事上占上风的以色列一昧诉诸武力，将巴勒斯坦人赶出加沙，或胆敢吞并约旦河西岸，可能会引起更多暴力事件，局面更加难以收拾。”

以哈谈判在11月暂停，最近恢复。谈判方近日释出消息，以哈可能在未来几天达成停火协议。

如果以哈停火，接下来更值得关注的会是以色列和伊朗互动。以色列总统内坦亚胡宣布与真主党停火时给出的一个理由，就是要让以色列腾出手来全力打击伊朗。

多西认为，接下来以色列应该会继续攻击伊朗的核设备和军事设施，“这应该是以色列能够打击伊朗的最大极限了”，毕竟以伊两国相隔千里，以色列不太可能冒巨大风险，空运部队到伊朗边境发动地面战。

以色列和伊朗今年已经进行两轮导弹交锋，直接向对方领土发射导弹。有报道指，两国正在为进一步的直接攻击做准备。

阿萨德倒台削弱伊朗力量

蔡胜荣说，伊朗的长期威慑战略是把任何战斗转移到伊朗领土之外，但现在以伊互相攻击，已经打破伊朗的战略盘算。此外，伊朗的代理组织包括哈马斯和真主党都受到重创，阿萨德垮台意味着抵抗轴心崩溃，如今正是抵抗轴心最脆弱的时候。特朗普要孤立德黑兰的鹰派计划，意味着未来的任何谈判都将使伊朗处于弱势地位。

不过他提醒，美国等国家必须注意的是，不能把伊朗逼到走投无路，因为物极必反，会以另一种形式带来危险，那就是迫使伊朗动用核武器。

国际原子能机构12月初说，伊朗正大幅加速铀浓缩提炼，如果伊朗进一步浓缩现有的铀，将足以制造约四枚核弹。

过去一直获得伊朗、俄罗斯和真主党支持的阿萨德倒台，受打击最大的是伊朗，它的区域势力进一步被削弱。

多西说，叙利亚变天，会改变整个中东的地缘政治。“伊朗支持的阿萨德被推翻，新的势力掌控叙利亚，伊朗在中东的势力被削弱，会影响伊朗在中东的整体战略布局。特朗普上台后，伊朗明年将面对来自美国新政府更大的针对。”

俄罗斯因为忙于乌克兰战争，没有像“阿拉伯之春”民主运动初爆发时那样，出手帮助阿萨德。阿萨德倒台也影响俄罗斯，因为莫斯科在叙利亚的海军基地和空军基地，对俄罗斯在区域投射力量、重建冷战时代的影响力至关重要。一旦失去这些基地，莫斯科就会失去在所处区域乃至更远区域投射力量的据点。

阿萨德已逃到俄罗斯，以沙姆解放组织为首的反对派武装已迅速控制叙利亚多数地区，并成立临时政府，与外国政府会谈，准备建立全新的叙利亚。

蔡胜荣说，叙利亚接下来面对两大未知数：一是新领导层对于所承诺的包容性能否言出必行，能否确保各方和平共处；二是叙利亚会否面临像埃及、利比亚、也门和突尼斯等国在阿拉伯之春后发展偏离轨道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