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黑金丑闻与财政挑战双夹击 自民党未自我反省 石破茂须破旧立新

众议院议席大减的日本自民党虽然保住执政权，但要重建经济、应对人口老龄化、推动能源改革等，面对的阻力比上届政府更大。自民党深陷政治献金丑闻也给首相石破茂带来巨大难题。接下来，石破要如何突破困局，改革自民党，赢回选民支持？

日本老牌政党自民党自1955年掌权以来，日本政治相对稳定。即便1993年和2009年被反对党夺走政权，但都是暂时的。2012年，自民党夺回政权后，因反对党不强，所以得以接连赢得选举，掌控国会过半议席。

去年，稳定的自民党突然发生巨变，党内掩盖已久的政治金钱丑闻曝光。这一黑金政治案涉及的款额高达17亿日元（约1506万新元），牵涉自民党内三个主要派系，如今已发展成刑事案，大大损害了自民党形象。

原以为换了首相可洗刷形象，没料到10月1日上任的新首相石破茂立即解散国会，一场豪赌让自民党在众议院选举中输掉65个议席，只能维系议席数不过半的弱势政府。

东京大学国际关系副教授原田至郎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面对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工资停滞之苦的日本民众，无法忍受自民党将以权势筹集的大笔资金收入私囊。厌倦和愤怒，导致选民用选票发出了强有力的声音，在投票箱上惩罚了自民党。选举的结果，显然是选民厌倦了他们认为腐败的政党和政客。”

不过，原田至郎也指出，自民党这次获得191席，还是超过最大在野党立宪民主党的148席。此外，自民党的得票率虽然大幅下降，但立宪民主党的增幅也只是微乎其微。这意味着，自民党虽然自取灭亡，但并没有输给立宪民主党。即便日本选民不喜欢自民党，但也因为分裂的在野党无法提供可行的替代者，这场选战其实没有明显的赢家。

石破茂在选后说，自民党“受到了选民非常严厉的审判，必须虚心接受”。由于反对党无法组成联合政府，自民党的政权此次也未更迭。石破在11月11日的特别国会中续任首相，领导少数派政府。

民意支持下跌 党内阻力大

日本舆论并不看好石破政权。日本共同社10月底在选后发表的民意调查显示，石破的支持率只为32.1%，比他刚上台时、10月初的50.7%支持率大跌18.6个百分点。

在《朝日新闻》11月的民调中，石破的支持率同样处于低位，只有34%，比上次民调滑落12个百分点；不支持率则上升到47%。

石破在党内面对的阻力也很大。他能够在众院选举吃败仗后续任，不全因为自民党要避免政治动荡，而是自民党没有足够时间重新举行党魁提名选举，党内目前也没人肯出头接下这个烂摊子。

《读卖新闻》引述自民党内部消息报道，党魁选举得票与石破微差的前经济安保部长高市早苗一直对首相位虎视眈眈，但因为好些支持高市的安倍派议员在众院选举中吃了败仗，石破才得以续任。

联合执政的自民党和公明党总共只拿下215个议席，没能过半，政治基础变得极为薄弱。在别无选择下，石破只能对在野党做出让步。为获得反对党国民民主党在经济政策上的支持，他不得不考虑接受该党提出的条件，包括调高个人免税收入上限。

不过，这个决定被指将严重破坏日本的财政可持续性。《日经新闻》指出，日本追加预算的金额，在冠病疫情前最多是数万亿日元，但之后一直都是数十万亿日元。为缓解通胀给市民带来的生活压力，石破上星期五（11月22日）发布规模达39万亿日元的经济刺激配套，金额超过去年的13万亿日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接受国民民主党提议，提高纳税门槛减少税收，将进一步导致日本国库雪上加霜，财政赤字变本加厉，无法实现经济良性循环。

政治评论家预测 石破茂迟早辞职下台

石破寻求与其他政党合作也将影响他的能源政策，尤其是在推动核能发电以支持产业活动方面，自民党所面对的阻力将更大。石破若无法制定平衡的能源措施，日本的工业生产也将受到影响。

石破到底能支撑多久？日本政治评论家须田慎一郎认为，石破将因财政预算案而再面对辞职恶梦。反对党极可能以石破下台，作为合作通过预算案的一大条件。目前，日本的国会里，反对党占据27个众议院委员会主席职位中的12个，包括重要的预算委员会主席职。这意味着，石破要通过预算案在内的法案不得不看反对党脸色。

预算委员会，顾名思义主管预算，但因为预算是内阁所有政策的财政后盾，因此审议提出的问题范围并不限于与预算直接相关的事项，还涵盖范围广泛的国家政治问题。 换言之，反对党可借题发挥，以金钱丑闻来刁难执政党。若反对党执意要让石破政府下台，那么审议期间会对内阁提交不信任动议。

须田慎一郎接受日本媒体访问时预测，无论石破如何努力，都要面临辞职命运。明年3月，当日本新财政方案提呈国会审议时，很可能就是石破内阁的终结。

改革自民党重拾民心 石破茂大展拳脚好时机

沦为弱势政府，石破在经济、能源等政策制定上备受牵制，但能替代他和自民党的选择却也不多。石破若能真正改革自民党，重拾民心，或许仍然能够突破重围。

日本《文艺春秋》月刊前主编木侯正日前发表评论指出，当前的自民党处于弱势，正是石破大展拳脚的好机会。既然在野党如今在议会有更大的话语权，石破其实能利用这一特点推动改革。

木侯正认为，民众对石破作为安倍政府的清算者依然寄予厚望。前首相安倍晋三在位时，被反对党追究的金钱丑闻“森友学园”“加计学园”“赏樱会”等至今都还未水落石出。如果石破能查清事实，给民众满意的交代，包括驱逐与安倍关系密切的官僚，支持率自能回升。

时事通讯社11月发表的民调指出，即便石破支持率持续走低，但被问及石破是否应该辞职时，多达50.6%民众的回答是否定的。

民调：三成日本人盼 自民党政府洗心革面

根据日本共同社的民调，对目前自民党和公明党组成少数派政府感到满意的人只有18.1%，希望自民党和公明党加上日本维新会组成政府的则有19.3%。虽然希望由立宪民主党率领众多在野党组成政府的人比前面两个选项多，达24.6%，但最多人（31.5%）选择的是洗心革面的自民党政府。

日本在2016年修改选举条例，将投票年龄门槛从20岁降低到18岁。日本民间智囊团“日本财团”近期发布18岁日本年轻人对政治和政客印象的民调结果，显示只有约10%的年轻人相信日本政治是廉洁的，超过 70%认为日本议员享受过大的特权和优惠待遇。

参与这项调查的埼玉大学教授松本正生告诉《联合早报》，日本新一代选民很重视政党是否遵守财务纪律，因为这关系到人民的税金。日本选民最想要的是通过政治改革，建立一个廉洁的政府。

松本正生说：“如果石破能抓住民意，通过政治重组提出新框架，他或许能够克服目前的困难局面。”

明年夏天参议院选举，石破能否大公无私操刀斩乱麻将决定他的政治命运。针对自民党的金钱丑闻，石破日前表明，将废除政策活动费，并尽早成立第三方组织来监督政治资金，以确保自民党能够全面推进政治改革。

石破也誓言，要让自民党进行更认真的反思，成为一个更符合人民意愿的政党。

美日联盟前景不明 石破茂外交国防困境重重

得益于安倍晋三的“特朗普外交”，日本与美国的关系一直保持平稳。特朗普担任美国总统的第一个任期里，日本不但避免了与美国发生贸易战，在军事上的合作也一帆风顺。此后，日本对美国的贸易顺差只增不减，对美国的出口增长40%以上，超过对中国的出口。

不过，石破与特朗普的私交，显然不如安倍。如今特朗普重返白宫，美日联盟前景出现不确定性。

石破的内阁官房顾问川上高司日前接受《日刊西佐》的采访时分析道，特朗普主张“美国优先”，所以不会再关心日美关系、北约以及美韩关系。上届特朗普政府与前首相安倍晋三关系很好，但现在安倍去世了，特朗普很可能会对日本采取强硬立场。

言下之意，日本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获得美国的支持，必须制定属于自己的外交政策。

川上主张，要从根本上加强日本的防御能力，并指日本将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独立国家”。他说，“日本85%的天空现在是美国的天空”，由美军防护，大片土地也被美军基地占据，这是不正常的。

川上的言论被指是在倡导日本军事独立自主，而这引起了部分日本人的担忧。特朗普多次谴责美国盟友过度依赖美国的保护，认为盟友应自行承担更多的国防责任和成本。如果石破因此推动军事化，整个区域的安全局势或出现动荡。

在成为日本首相前，石破今年9月27日在美国智库哈德逊研究所发表文章，提议创建亚洲版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

石破写道：“今天的乌克兰是明天的亚洲，如果俄罗斯换成中国大陆，乌克兰换成台湾，鉴于亚洲没有像北约那样的集体自卫体系，没有共同的防御义务，很容易引发战争。在这情况下，建立亚洲版北约与西方一起遏制中国至关重要。”

他认为，随着俄罗斯向朝鲜的核技术转让取得进展，中国核能力提升，仅靠美国在这个地区的威慑已不足够。

国际会议上失礼遭媒体痛批

日本媒体“JB Press”的评论文章指石破提议创建亚洲版北约令人震惊。“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提议，是一项要彻底改变日本以及亚洲战后防卫政策的提议。”

石破创建亚洲版北约的想法在日本国内未获推崇，在国际上也没有激起太多反响。石破的外交努力至今也没能获得广泛肯定。

今年11月中，石破访南美洲秘鲁和巴西八天，出席亚太经合组织会议以及二十国集团峰会就被日本媒体痛批为败笔。

《朝日新闻》批评石破在国际会议上失礼，指其他领导人起身交谈互动时，石破只是坐着全神贯注滑手机；别国领导人上前与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坐着握手。石破会见中国官方时，以双手握着对方的单手，也被挑剔是“自卑的标志”。

不管是内政、党务还是外交，日本媒体对石破的批评不曾间断。部分批评固然过于苛刻，但也反映了石破的艰难处境，少了民意一切皆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