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远洋捕捞”伸向网文圈？

令中国民营企业怨声载道的“远洋捕捞”式异地执法，近来也激发网民众怒；因为这一次“远洋捕捞”的触手，伸向了网络文学平台。

中国官媒央视12月15日报道，消费者在网络平台观看视频和阅读网文时遭广告和乱收费等现象“绑架”。其中，央视点名“晋江文学城”等网文平台，指消费者在平台上付费购买了所有章节，依然看不到小说结尾。

央视报道中提到，浙江省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简称消保委）12月9日就客服引流、套娃式收费等问题约谈了27家平台企业。对于“无故缺席”约谈会的晋江、宜搜小说、米读小说等六家企业，浙江消保委声称将“一追到底”，要求相关企业限期整改。

上述报道迅速引发网络舆论反弹。有网民指出，网文作品标题旁都会标注是“连载”还是“已完结”，“对于还在连载的小说，花钱买了看不到结局，不是很正常吗？”还有人质疑，为什么浙江消保委有权约谈这些并不在浙江注册的企业。

晋江文学城上星期五（12月20日）发出回应声明，解释公司缺席约谈会的原因，并暗指浙江消保委是在“远洋捕捞”。

这份声明称，公司在12月2日接到浙江消保委的约谈和整改要求，原因是旗下网文平台未在电脑端设置“青少年模式”。但公司注册地及主要办事机构均在北京，对浙江消保委约谈感到“非常惊讶和疑惑”。

声明强调，北京警方“特别提示我司警惕‘远洋捕捞’、警惕异地非法定机构约谈、警惕未经当地行政部门接洽的异地执法等”。公司因此没有参加约谈会，且后续发现媒体节目曝光的问题，和约谈函上提出的问题“毫不相关”。

随后，晋江文学城副总裁刘旭东在微博连发十多条贴文，披露浙江消保委约谈公司的来龙去脉。他认为，这家“没有执法权”的组织要把北京企业拉去整改，十分可疑，做法很符合“远洋捕捞”的特征。

贴文写道：“如果每个省都搞这么一出，企业还活不活？经济下行压力这么大，你这是想破坏其他省的经济、提高自家排名吗？”

“远洋捕捞”指的是通过趋利性异地执法抓捕民营企业家，查封、冻结、甚至划转外地企业和个人财产的行为。这一现象近两年来愈演愈烈，此次晋江与浙江消保委正面交锋，则让更多民众感受到“远洋捕捞”的不合理与危害性。

在晋江被约谈之前，数十名中国大陆耽美文学作者因为在台湾成人文学网站“海棠文学城”发表作品，遭安徽警方跨省抓捕。部分当事人及家属在网上发帖申诉，被捕作者须缴纳高额罚款，以罚金换取减刑。

浙江消保委的行为是否属于“远洋捕捞”还有待商榷，因为目前曝光的内容尚未涉及罚款。但无论如何，这样简单粗暴的异地执法行为，都为浙江的政府公信力和经商环境带来负面影响，更暴露地方政府面临的经济难题。

“远洋捕捞”频发的背景是地方财政捉襟见肘，因而多由欠发达地区执法机构向发达地区企业出手。如果连经济总量高居全国第四的浙江省，都要靠“远洋捕捞”来创收，连盈利不高的网文平台都不放过，其他地区的情况恐怕更不容乐观。

讽刺的是，浙江检察院上个月刚通报今年来对趋利性执法开展专项监督，帮助上百家企业解冻账户资金7000余万元（人民币，下同，约1300万新元）、解封被扣押资产的成果。这个月浙江消保委就因对网文平台异地执法，引发网民嘲讽：“浙江官方只敢管没完结的连载小说，怎么不去管没盖完的烂尾楼？”

“远洋捕捞”盛行凸显地方政府财政困境，这一风气又导致民企难以稳定发展，安全感缺失的企业家也不敢继续投资，令地方经济陷入恶性循环。

刘旭东发帖披露，他刚在本月中旬接待浙江招商团，原本对到当地投资有些心动；但晋江文学城被浙江消保委“缺席审判”后，他决定三年内都不到浙江投资。

本月召开的中共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开展规范涉企执法专项行动”后，中国总理李强上周主持国务院专题学习时重申，明年要开展规范涉企执法专项行动，关注罚没收入异常增长、大量异地执法、大额顶格处罚等情况。

李强直言，开展专项行动的目的是“持续优化营商环境，促进稳预期强信心”。他本周又强调，明年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仍面临不少困难挑战，对已经确定的工作能早则早、宁早勿晚、加快推进；同时要主动了解群众和企业诉求，积极解决急难愁盼问题。

中国政府今年底推出10万亿元地方化债组合拳，加力化解地方政府隐性债务，可见地方财政危机对整体经济发展的掣肘不容忽视。在拨出真金白银帮助地方减轻债务负担的同时，也应该动真格解决“远洋捕捞”等涉企执法问题，保护比黄金更重要、比白银更易折的市场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