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广州毒狗事件背后的隐形恶意

中国各大城市近一个月发生多起疑似针对宠物狗的投毒事件，单单广州市就至少有40只宠物狗受害，一股看不见的恶意似乎正在蔓延。

据广东媒体《新周刊》报道，11月3日早上10时左右，家住广州白云区金沙洲的罗鑫和往常一样牵着小柯基在滨江绿地散步，和她同行的还有三名因遛狗认识的朋友。

在散步途中，罗鑫发现小柯基正啃食草地上散落的鸡骨，她立即将鸡骨从小柯基嘴里抠出来。到了当天下午，罗鑫从监控画面中发现小柯基在笼子里打转，随后大小便失禁，口吐白沫和黄胆水，四肢不停地抽搐。

小柯基被送到医院时已全身僵硬，医生说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和小柯基一同散步的其他三只狗也无一幸免。

宠物医院在小柯基体内检测出毒素含量较高的有机磷，这在农药中较常见。罗鑫在排除街道办进行消杀时残留毒物的可能性后，立马报警誓言找出投毒者。

自11月中旬以来，不少与罗鑫有着类似经历的宠物饲主在抖音、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发文和上传视频，控诉自己的宠物被人投毒杀害。这些事件集中在广东广州，也有发生在上海、浙江杭州和广西南宁等。

大部分宠物狗都是在逛完公园、草坪、居民区后突然中毒身亡，有的是误食被掺入毒药的食物或狗粮，还有的疑似吸入有毒气体后死亡。还有视频显示监视器拍到宠物狗毒发死亡，以及投毒者放毒的瞬间。

广东省宠物行业协会通报，截至11月16日已确认超过40只宠物狗中毒死亡，受影响地区包括广州多个区，其中白云区、海珠区和番禺区报告的案例数较多。

该协会工作人员称，佛山、东莞、珠海等周边城市近期也出现狗中毒事件，受害宠物的数量还在上升，但具体数据不方便对外公布，后续会再发布通报，目前广州警方已介入调查。

毒狗事件越来越频繁让广州的饲主们人心惶惶，有的遛狗时给小狗戴上防毒面罩，还有的不敢再出门遛狗。

有广州网民专门开发出一款遛狗小程序，让饲主们标记出广州各处的热门遛狗地点，并注明哪些地方对宠物狗不友好、哪些地方出现过毒狗事件。

眼见地图上标记投毒的地点只增不减，有饲主不禁感叹道，这些标记都是用一只只狗的性命换来的。

一些养宠人士告诉《新周刊》，人宠矛盾由来已久，毒狗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很多年前就已存在，但如此大规模地发生，令人咂舌。

广东台《触电新闻》在其中一个案发地广州荔湾周门街访时，发现当地民众对不文明遛狗行为的不满情绪积蓄已久。目前不清楚这股不满情绪是否是毒狗事件的导火索，但有网民回应称：“如果你觉得对方不文明养宠然后就投毒杀宠物，那么是不是看到不文明的人就可以投毒杀人呢？”

不文明遛狗指的是饲主未牵绳，放任宠物狗随地便溺、伤人等。

人宠矛盾加剧

随着中国年轻一代的婚育观念转变，更多年轻人选择养宠物而非养小孩。《2023-2024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消费报告）》显示，2023年中国宠物犬与宠物猫的数量分别达到5175万只和6980万只。

养宠物的人持续增加，随之而来的就是越来越多因不文明遛狗导致的人宠矛盾事件。

就在广州毒狗事件被媒体曝光后，红星新闻11月17日报道，四川省巴中市一名1岁女童的左脸被一只宠物狗咬破，缝了16针。事发时狗没有拴绳，狗主人至今尚未找到。

更早之前，河南南阳一名3岁男童今年4月在路上被一只哈士奇咬伤，18天后因抢救无效死亡，男童的脸、脖子、腿部等多处被咬。

需指出的是，人宠矛盾的升级看似是人与宠物之间的矛盾加大，实则反映的是饲主与非饲主之间因养宠行为形成的社会矛盾激化。如今，人与人之间的矛盾被转移到了宠物身上。

近几年来在中国，因人宠矛盾毒死、虐杀宠物猫狗的新闻不在少数。

今年5月，河北廊坊一名网民称自己养的两只边境牧羊犬突然死亡，原因是食入含有鼠药的剧毒物。经查，投毒的是该网民的邻居，曾因不满狗吠声太大辱骂牧羊犬。

2022年9月，北京朝阳区曾发生一起13只宠物遭毒害死亡的事件。一名65岁的张姓男子刻意将老鼠药撒在小区内，导致区内居民饲养的九只宠物狗和两只流浪猫中毒死亡。

张姓男子宣称，他投毒是因为不满自己的三轮车被狗撒尿，加上孙女也不喜欢狗。

在中国，想要通过法律途径维权并严惩这些投毒者，不是那么容易。

以北京的毒杀事件为例，张姓男子在事发的半年后被捕，被以投放危险物质罪提起公诉。案件去年10月在朝阳区人民法院温榆河刑事法庭开庭，但历经至少四次延长审限仍未判决。

此案被毒杀的宠物犬Papi的饲主“佩妮”为了讨回公道，不惜辞掉工作全身投入到刑事诉讼案中。这两年间，完全没有法学知识的她拿起法律书籍，并在各个社交媒体更新自己的维权经过，但至今还没等到一个判决。

在中国，与宠物相关的法律法规包括《野生动物保护法》《动物防疫法》《畜牧法》等，但这些法律目前无法应对弃养、虐待等情况。一旦发生弃养、虐待等案子，救助者和执法者难以在法律保护下有效行使保护动物的权利，施加虐待者也难以得到相应惩罚。

广东诺臣律师事务所律师杨治东向《南方都市报》指出，中国目前在宠物保护上确实没有专门立法，但毒杀宠物狗仍需承担民事侵权责任，若情节严重，有可能构成故意毁坏财物罪。

但北京汉鼎联合律师事务所律师何智娟分析，这类刑事案件定罪的难点还在于如何认定危险物质，如异烟肼被视为是“毒狗神药”，但对人体无害，如果投毒者投放的药物是异烟肼，很可能不会构成投放危险物质罪。

由此看来，哪怕检方已查明张姓男子投毒的犯罪事实，但要真正将他定罪恐怕还将道阻且长。

高盛集团今年8月的报告预测，到2030年以前，中国都市地区饲养宠物的数量将超过7000万只，而4岁以下儿童数量将不到4000万。人类必须与宠物在同一个城市空间中共存，几乎已是不可避免的事实。

但在中国现行的法律下，宠物仅被当作个人财产，缺乏健全的保护机制。在冠病疫情期间，中国各地甚至出现饲主被隔离，家中宠物被防疫人员强制“无害化处理”的例子。

随着宠物数量增多、城市空间更加拥挤，人宠及饲主与非饲主之间的矛盾势必会进一步激化。在调和人宠矛盾的法律手段未能完善、宠物权利继续被漠视的情况下，那些隐藏在社会之下的恶意，恐怕也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伤害更多毛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