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国际传播中心遍地开花 花式讲述中国故事

“我们的传播中心有国际IP网络。在这里办公，不需要用VPN（虚拟专用网络）翻墙，就能连接到国际网络。”

位于广州的大湾区（南沙）国际传播中心上个月邀请《联合早报》，以及来自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港澳的15家境外媒体参观。

传播中心主任牛思远在介绍中心硬件设施时，特别提到中心内的互联网连接不受“防火墙”限制的卖点。

他也说，中心去年2月揭牌后，扮演媒体与当地政府和企业间的桥梁角色，提供资源对接，向海外传递中国的声音。

由中共广州南沙区委宣传部设立的大湾区（南沙）国际传播中心，是中国近两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区域性国际传播平台之一。

今年9月，经常受到西方舆论诟病的西藏成立了国际传播中心，成为最新的一个省级国际传播中心。据独立媒体智库“中国传媒研究计划”统计，2022年以来，中国已有26个省市设立了国际传播中心。

这些国际传播中心旨在加强对外宣传，在全球塑造和传播中国的国家形象、文化和价值观，讲述中国故事，并应对西方媒体对中国的负面叙事与报道。

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国际关系助理教授何莉菁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指出，各省市相继设立国际传播中心，显示讲述中国故事的任务已从中央逐渐下沉到地方；各地正日益成为对外宣传的重要渠道，通过经贸合作、外事活动和人际交流等方式，积极推动对外传播。

她说：“这正在演变为一场全国性的‘讲好中国故事’运动。”

中共2007年在十七大报告中首次提出，要“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并在接下来几年逐步构建“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大外宣战略，包括加快中国官媒海外布局等，争夺国际话语权。

2012年中国官方出任，很快要求中共宣传系统精心做好对外宣传工作，创新对外宣传方式，讲好中国故事。随后，中国对外传播的覆盖面不断扩大，渠道日益多元化，甚至拓展到一些中国境内无法访问的社交平台。

根据《联合早报》梳理，央视新闻、中国新闻社、新华社、中国环球电视网（CGTN）等中国官媒加入脸书、X（前推特）、YouTube等西方社交平台的时间，均集中在2013年前后。

何莉菁指出，中国过去主要注重经济和军事等硬实力的发展，但自中国官方执政以来，开始更加重视非物质层面的软实力；中国官方比任何前任更注重中国的意识形态建设。

2021年，中国官方在谈到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时，进一步在“讲好中国故事”的基础上，提出要“努力塑造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

中国传媒研究计划主任班志远（David Bandurski）受访时指出，建立更多地方国际传播中心正是响应这一指示，也是中国近年来加强对外宣传的最新尝试之一。

班志远认为，对外传播的工作从中央下沉到地方，表面上看是“去中心化”，但实际上是中央在原有基础上新增一个宣传层次，进一步放大宣传的声音。

他说：“总体战略仍由中央主导，各级宣传部门和媒体集团负责推广和执行。”

台湾开南大学人文社会学院院长张执中受访时指出，地方在信息传播方面比中央更具灵活性，宣传部门与当地媒体能直接合作，调动区域内丰富的资源，如高校学生和企业品牌等。

此外，传播中心还能根据地方的预算投入，制定不同的任务方向，从地方文化特色切入，展现内容多样性。

负责大湾区（南沙）国际传播中心的牛思远介绍，该传播中心通过视频比赛，以及邀请在当地生活的外国人以“国际体验官”的身份，录制视频推广南沙。

此外，中心在9月下旬也接待了一批海外网红，安排他们参观南沙天后宫等旅游景点，体验中国传统技艺香云纱的制作。

牛思远说，传播中心目前有40余家境内外机构媒体、社交平台自媒体和智库服务机构入驻。他称，这些媒体形成了强大的舆论矩阵，是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外宣旗舰”。

至于传播中心是否能接受不同声音的中国故事，牛思远在回答《联合早报》提问时说，欢迎各媒体呈现多样化报道，但前提是这些内容必须遵循中国的法律法规，并符合新闻行业的规范。

他说：“我们可以接受朋友的建议和善意，即便观点不同。但我们绝不会接受敌意的恶意抹黑。如果有人故意歪曲事实，那显然就不是朋友的行为。”

张执中观察，地方传播中心在文化和旅游等领域展现了更大的灵活性，从社交媒体传播成果来看，中国社会的多元性已有效地被外界接受。

他说，中国加大对外传播力度，意味着受众在接收信息时有更多选择，在关于中国的叙述上，也有不同于西方舆论的描述。

但张执中强调，在涉及敏感课题时，如果传播中心一味避开西方媒体的讨论，而只是强调这些地区的美丽风光，这将很难消除外界对议题的关注和批评。

他说：“如果地方传播中心仅仅遵循中央的宣传路线，而不考虑当地的实际情况和受众的反馈，宣传效果可能会受到限制，甚至适得其反。”

班志远认为，目前评估各地国际传播中心的影响力为时过早，且有一定难度；但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更多传播中心加入，各省市的外宣力度会持续加大，而这类内容的过度饱和可能造成信息混乱。

他分析，中国的策略是通过大量内容来充斥媒体环境。他说，社交媒体上关于中国的许多内容源自中国，包括国际传播中心的输出，但其中很多账号缺乏透明度，未标明来自官方，使人们难以识别相关宣传的性质。

但班志远强调，中国的传播方式严格来说并不违法，许多国家，包括美国也有类似的做法，如邀请海外媒体团到华盛顿访问国会。

他说：“这种做法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当我们退一步仔细审视中国的做法时，显而易见的是，主要目标是加强宣传和塑造中国的形象，并不是教育或提升媒体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