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一支眉笔引发的舆论风暴

过去两天，中国社交媒体平台上最热的话题是：一支79元（人民币，下同，14.7新元）的眉笔到底贵不贵？

两天来和这支眉笔相关的微博热搜词条不下10个，累计阅读量超过10亿次。这样的热度，别说眉笔厂商没想到，就连推销眉笔的电商带货主播李佳琦也不会料到，自己竟因此陷入一场舆论风暴。

上周末，李佳琦在一场带货直播中推介中国美妆品牌花西子的眉笔，一支笔售价为79元。当看到有观众留言评论称这个牌子越来越贵时，李佳琦语带不满地反问：“哪里贵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格，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国货品牌很难的。”

一旁的助播已面露尴尬，李佳琦还忍不住怼人：“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

这个前后不过30秒的片段，迅速冲上微博热搜榜首。尽管李佳琦当晚就发微博致歉，承认“说了些不恰当、让大家不舒服的话”，但多数网民并不买账，账号一夜间掉粉63万。这条微博下点赞最多的评论写道：“你挣着普通人的钱，到头来嘲讽普通人贫穷。”

紧接着又有网民统计，花西子眉笔平均每克售价超过980元，不仅贵过许多国际大牌，甚至“买两克黄金还有多”。还有人指出，有“带货顶流”之称的李佳琦，两年前的年净收入就超过18.5亿元，日薪高达508万元，“他早就是高高在上的资本，怎么看得起普通消费者？”

以“说话”为核心技能的李佳琦，如今因为失言而引火上身，固然与他态度傲慢、口无遮拦有关。但这样一个话题能引发轩然大波，也和大环境的改变息息相关。李佳琦早已不是白手起家的穷小子，中国的经济与社会环境也在几年间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年31岁的李佳琦，2015年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化妆品柜台做销售，隔年就在淘宝直播比赛中脱颖而出，获得网红机构签约，从江西南昌来到上海开启直播带货生涯。短短一年内，他的淘宝粉丝达到数十万，成为该年度淘宝直播盛典的Top主播。

2018年，李佳琦在直播中取得一分钟卖出1万4000支口红的业绩，还创下“30秒内给最多人涂口红”的世界纪录，由此名声大噪。同年“双十一”，他还和淘宝创始人、电商大佬马云同台PK卖口红，并毫不费力地击败对方。

李佳琦从开始带货到大红大紫，前后不过两年时间。如此快速的发迹，离不开他每天直播超过六小时，每次在直播中试用近百支口红的勤奋，更离不开那几年电子商务快速发展，国货品牌加速崛起的大趋势。

李佳琦走红的时期，也是中国互联网行业的鼎盛期。许多“95后”生人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互联网大厂，比他们更早入职的“90后”则有不少已在大城市安家置业，和房价一同攀升的，还有对奢侈品等非必需消费的需求。

互联网时代的红利，助推李佳琦从月薪几千元的柜台销售，一跃成为日薪数百万的网红。但许多光顾他直播间的常客，并未能像他一样实现阶级跨越，而是在接下来几年里，遭受冠病疫情和行业政策调整等一连串巨变的冲击。

疫情三年来中国发生的变化，从当下几个侧面便可见一斑：一边是创纪录的1158万应届高校毕业生进入社会，官方上月起暂停公布持续攀升的青年失业率；一边是向来坚挺的一线城市房价也被“腰斩”，各大电商平台不再公布今年“618”的销售业绩。

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在卷不动后选择了躺平；被裁退的大厂员工，从“精致白领”转向了消费降级。即便眉笔的价格多年来都是79元，但在收入停滞、预期走低的消费者眼里，它自然显得越来越贵。

当然，引发众怒的不止是虚高的眉笔价格，更是李佳琦居高临下的质问。早几年经济蒸蒸日上之时，问人“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大概会被当做一句不高明的调侃；在经济不景气的当下，这句话听来却像“何不食肉糜”一样刺耳。

李佳琦脱口而出的质问，表明他想当然地相信努力就会有回报，认真就能涨工资。李佳琦的确凭借自身努力大获成功，但不知他是否了解，这些年有太多人的努力打了水漂，再认真也难逃被时代的浪潮掀翻。

在中国走出疫情后的第一年，提振消费对政府和商家都是重中之重。官方过去一个月密集出台促进消费、扩大内需的政策措施，商家们也寄望通过投放带货主播，在低迷市场中打开销售渠道。但从这次眉笔风暴来看，如今要靠李佳琦刺激消费属实太难，不刺激消费者就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