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察：715万人民币的牛郎织女雕塑何以翻车？

河南省鲁山县斥资715万（人民币，下同，133万新元）建了一座牛郎织女雕塑，引起了一大片批评声浪，还有官员因此被免职。

又贵又丑的雕塑？

这座牛郎织女雕塑于今年8月22日七夕节在河南平顶山鲁山县揭开面纱。雕塑高约17米，采取了铸铜、锻造、浮雕及着色相结合的形式。

中国政府采购网7月6日公布的招标文件显示，此项目由睿泽艺术（深圳）有限公司以715.2万元的造价得标。采购内容包括：原址地点石块迁移、运输及安装处理，和雕塑的设计、制作、运输、安装等全过程，交货及安装期为合同签订后50天。

鲁山自称是七夕节和牛郎织女故事的发源地，希望能借此打造旅游招牌，通过牛郎织女雕塑展现鲁山作为文化之城、旅游之城的新形象。

不过，中国网民显然不买账，雕塑亮相后马上就被“嘲出圈”，被网民吐槽“又贵又丑”。

牛郎织女雕塑随后再被发现与2021年竣工的长沙“湘江女神”雕塑极度相似。除了底座、人物不同，主体结构、材质、色彩搭配、浮雕造型几乎如出一辙，有抄袭之嫌。

不少网民还认为，牛郎织女雕塑远不如“原版”精致，例如湘江女神的月亮造型有精致雕刻花纹，牛郎织女的月亮则“像一截黄色香蕉”。

网民除了嘲讽鲁山县“抄作业都不会抄”，网传湘江女神雕塑的造价便宜了近42倍，更引发这当中可能存在利益输送的质疑。

据央视新闻报道，中标企业睿泽公司从2018年起在平顶山市共得标五个雕塑项目，总金额为1482万元，其中在鲁山县就有三个项目。牛郎织女雕塑设计者之一、睿泽公司最大股东马某某还曾与河南省多名领导交流合影，且马某某任职的中国城市雕塑建设研究院和中国文化经济促进会都没有官方登记信息。

面对质疑声，鲁山县住建局工作人员星期一（8月28日）回应称，牛郎织女雕塑招标“符合流程且接受监督……而且不光民众监督，政府各个部门也有监管，不可能谁说干就干”。

但被问到雕塑什么材质，为何需花费700多万时，工作人员则表示他不清楚，“但肯定是值得的”。

六不知一不清楚

真正让舆论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的，是官方应对舆论质疑的敷衍和粗暴态度。

《潇湘晨报》记者星期一尝试致电鲁山县人民政府办公室，以厘清围绕牛郎织女雕塑的争议，但接应的工作人员面对提问却“一问六不知”，接连回复六个“不知道”，一个“不清楚”。

记者的提问包括：715万元是否全部用于建造牛郎织女雕塑；是否留意到牛郎织女雕塑与长沙的湘江女神雕塑被指相像；是否留意到网上的舆论；有关雕塑的疑问应向哪个部门核实。针对记者质疑鲁山县政府办公室曾接受媒体采访表示已留意到舆情，该工作人员依旧表示“不知道”。

不仅仅是“一问六不知”，另一家媒体、贵州广播电视台《百姓关注》栏目记者致电鲁山县住建局寻求进一步采访时，还遭工作人员辱骂“监督你X，滚！”

此外，一名网红导游“小黑诸鸣”星期二上传视频，称自己上周六（8月26日）在视频中批评牛郎织女雕塑后，收到一封威胁邮件，“让我立即删除跟鲁山相关的视频，更重要的是，并且附上了我儿子的身份证号码以及我家庭住址”。

有网民形容，这起事件的背后“一方面是公权力被滥用，随意泄露普通公民的隐私，另一方面是当地官员骄横滥权惯了的表现……再者，如此着急的想压制舆情，这个雕塑背后得是有多大的问题？”

面对舆论风暴，鲁山县成立的联合调查组星期二（8月29日）宣布，免去负有直接责任的县住建局中共党组书记、局长党某某的职务，辱骂记者的住建局工作人员李某某也给予政务记大过处分。

调查组也承诺，将全面审查社会关注的项目设计、工程造价、招标流程等问题。

有网民形容官方处置“太敷衍”，认为官方“不能仅仅满足于表面的处理，而是要深入问题的本质，找到问题的根源，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负面的形象工程

近年来，中国各地为了抢占名人故居、传说发源地的认证，致力于建设大型雕塑打造文化地标，其中不乏因此翻车的例子。

湖北荆州2016年曾斥资1.7亿元建造高57.3米，重1200吨的巨型关公像。这座号称全球体量最大的青铜雕像一度成为荆州市的地标性建筑，更纳入中国文化产业重点项目库。

但好景不常，关公像在2020年被曝光雕像表面出现裂纹、基座下沉等问题，且被指未经许可就投入建设，破坏古城风貌和历史文脉，当地政府同年10月再投入1.55亿元来拆除搬移。

从建设到拆迁，关公像前前后后花了3.2亿元天价。有民众批评“一建一拆几个亿没了，肥了谁，买单的又是谁？”还有网民调侃道，关羽或许没想到，自己会在数千年后被两次斩首。

此外，武汉的“生命”、北京的“望京欢迎您”等雕塑也曾被批评造价高昂却毫无美感，甚至被网民列入奇葩建筑的名单中。只不过这些争议多数只停留在舆论层面，鲜少有官员被追责。

从今年第二季度开始，中国经济复苏力度转弱，作为地方政府主要收入来源的房地产市场低迷，导致地方政府收入锐减。

随着地方财政陷入窘境，地方政府显然难以再对这些动辄千百万、甚至上亿的形象工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此次深陷舆论漩涡中心的鲁山县2020年才宣布脱贫，财政情况仍不乐观。

2022年鲁山县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 鲁山县去年全年一般公共预算收入为12.38亿元， 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则高达51.27亿元。

中国官方近期也频频发声指出形象工程的问题。中共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和中共中央纪委国家监委近两周接连发文，批评一些地方领导干部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既浪费资源，又影响经济社会发展，也损害地方党委政府的威信。

除了鲁山县，甘肃兰州榆中县7月31日成立调查组，调查总额9.52亿元的“市民公园”烂尾项目；江西省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6月也公开审理了福建省厦门市人大常委会原主任陈家东受贿、贪污、滥用职权一案。今年4月，陈家曾被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公开通报，指他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

一些地方所建设“面子工程”的规模也让人咋舌，明显超出地方财力。榆中县过去一直是国家级贫困县，2019年才退出贫困县行列。澎湃新闻引述公开资料报道，2023年，全县财政一般公共预算收入预计是 6.7亿元，债务支出就高达12亿元，本身已收不抵支。“市民公园”项目是在2016年立项，总投资超过9亿。

这些例子表明，一旦地方政府的大型工程脱离了民意、正规的监督程序，或地方本身的现实情况，就可能出现问题，让原本旨在宣扬地方正面形象的工程反而成为负面声量的传声筒。被指“又丑又贵”相对而言还是小问题，里头如果还隐藏直接或间接的利益输送和猫腻，危害就不只是美感而已了。